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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4日訊】28 司馬芬
一天早上﹐我為報銷車費走進老柏的辦公室﹐看見一位年輕女同志在同老柏談話。儘管她的衣著並不講究﹐但是她的風采頗有魅力。見我進來﹐老柏就向她介紹說﹕“這是駱駝同志。”
“啊﹐駱駝﹐久仰大名﹗”她立刻興奮非常﹕“我可以喊你小駱嗎﹖”那神態簡單是一見如故。
我很高興地應允了﹐並跟她握手。我感覺她的握手是有力的﹐主動的﹐意味著友好﹐完全不像安納。在這同時﹐她笑著露出了雪白如玉的牙齒﹐自我介紹說﹕
“我叫司馬芬”。
“呵﹐名作家司馬遷的后代嘛﹐幸會幸會﹗”我也無拘無束起來。
“不﹐不﹐我姓司﹐不是司馬﹐”她立刻糾正說﹐“不過我也很欽佩司馬遷﹐我也很歡喜文學。我很羨慕作家﹐前些日子一聽說局裡來了一位作家叫駱駝﹐我就巴望著見到你﹐今天果然見到了。‘駱駝’﹐這名字多麼有詩意啊。”
聽她這麼說﹐我頓時覺得不好意思了﹐只是訕訕地說﹕“你說到哪裡去了﹗別拿我窮開胃了﹗”
“真的﹐他們真是這麼說的﹐作家﹐我又在報紙上讀到了你的大作。什麼<<一碗陽春面>>﹐又是什麼<<似曾相識>>﹐我覺得作者的名字好像在什麼地方看見過﹐後來我終于想起了﹐半年前﹐我在南京讀過你的<<初煉>>﹐你把軍大生活寫得多麼生動﹐多麼吸引人啊﹐看樣子﹐我將來也會成為你筆下的人物典型呢。”
真沒想到我的文章會引起這樣大的反響。
“好啦好啦﹐你再說下去﹐我簡直沒處躲藏了。”我阻止她講下去。
“躲藏什麼﹗我真想多向你討教討教。可惜咱們不在一起工作。”她顯出有些惋惜的樣子。
“都是一個局裡的工作幹部。見面機會有的是。”老柏插嘴說。“司馬芬趕快回去把上個月的特費帳結一結。你們下次再談吧。”
司馬芬走後﹐老柏告訴我﹐她是一個“密點”的管理員﹐不常來局本部的。
然而事有湊巧﹐三天後我的祖父來了﹐他是地主﹐家鄉已開始搞“土改”﹐他怕挨鬥爭﹐偷偷來找我﹐問我怎麼辦。我向老柏報告了這一情況﹐老柏說﹕“沒啥了不起﹐老人家不了解黨的政策﹐請他小住幾天﹐開導開導﹐給他寫個證明帶給土改隊就行了。接著﹐祖父就被安排住在司馬芬管的那個“密點”裡﹐並且讓我陪伴老人家。我如實告訴司馬芬﹐我祖父是地主﹐是逃亡出來的﹐非法的﹐因此不要招待得太好﹐以免產生不良影響。聽了我的話﹐她沖我笑笑。還是極其熱情地招待老人家﹐買了好多菜。她對我說﹕“我不管什麼地主不地主﹐我只知道他是你的祖父﹐也等于是我的祖父。必須全心全意為老人家服務。”
祖父高高興興地住下來。以後﹐我每天下班後都到密點去看祖父。每次都看到司馬芬在跟老人家聊家常﹐像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她總是對我說﹕“你爺爺真和氣﹐他很歡喜你這個孫子呢。祖父住了一個星期就回去了。老人家過得很開心﹐因為他受到了熱情的招待。司馬芬也高興﹐因為她“有機會”為我出了力。我也高興﹐因為我和司馬芬更熟悉了。在司馬芬的建議下﹐我寫了一篇散文<<祖父來了>>。稿子先給司馬芬看了﹐她稱讚我寫的生動﹐並預言一定會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但是寄到報社以後﹐如石沉大海﹐打電話問編輯部﹐編輯先生沒有直接回答﹐只建議我認真學習一下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用毛澤東的文藝思想指導寫作。這對我和司馬芬都是一次重重的打擊﹐我悶住了。
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去電影院看電影。排隊買票時﹐遇見司馬芬也在排隊。而且排在我前面﹐於是她主動替我買了票。自然﹐我們兩個位子是緊靠一起的。
“上帝保祐﹐”她說﹐“讓我又一次有機會和你在一起。”
“我也很高興再次遇上你—你這些日子忙嗎﹖”我問。
“我還是老樣子,一天到晚忙忙碌碌。我總在想著你,想你的那篇<<祖父來了>>。我也打了電話問編輯﹐他說﹐文章裡把地主分子寫得太好了﹐這是犯了大忌的。算了小駱﹐快把這件事忘掉吧。以後寫別的。”
電影開映了。全場熄了燈﹐我們都注視這銀幕。只見那上面映出的題目是﹕“姊姊妹妹站起來”。這是一個反映解放後妓女改造的真實故事。故事的前半段描述解放前這些妓女被壓迫被蹂躪的悲慘命運。下半段則是解放後她們被救出火坑﹐翻身過上幸福生活的情景。整個故事情節十分感人。我注意到司馬芬不住地擦眼淚。並且不知不覺間把她的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散場後﹐她看了看手錶﹐說﹕“時間很晚了﹐我們那條街太冷靜﹐你能不能陪我回去﹖”
“那當然了﹐我應該送你。”我說。
她馬上叫了一部三輪車﹐我們並肩坐上去……
“這個電影太感人了。”我說。
“是啊﹐妓女都命苦﹐她們受那樣的壓迫﹐過的是非人生活。”她說著長嘆一口氣。
“過去﹐人們總認為妓女都是壞女人。其實她們本來都是善良的。”我說。
她沉吟了一下﹐突然問我﹕
“你看我是個壞女人嗎﹖”
我大吃一驚﹐忙反問﹕“這個怪問題從何說起﹖”
“我可以告訴你關於我本人的一段故事﹐你願意聽嗎﹖”
“當然﹐歡喜聽﹐請講。”
“故事挺長﹐我們得在到‘家’後慢慢講。”
“那太晚了﹗”
“晚什麼﹗過去上海的夜生活要活動到天亮。反正明天是星期天﹐怕什麼﹗”
到達密點時﹐天已大黑。這條街的路燈也很稀少﹐我想告辭﹐但司馬芬拉著我的胳膊﹐一定要我坐一會﹐講她的故事給我聽。“我給你提供一個很好的寫作素材﹐你難道捨得放棄﹖”
我終于留下來。進了密點的客廳﹐她拿出點心招待了我。坐定後﹐她便開始講起她的故事來﹕
她是蘭州人﹐出身在一個挺不錯的家庭。父親在一家銀樓做技師。她從小也受過挺好的教育﹐對窮苦人很有同情心。十歲那年﹐被一個裝扮成乞丐的壞蛋騙去拐賣﹐落進了上海的一家妓院﹐在那裡做雜務工﹐受盡了折磨。每天又親眼目睹嫖客們玩弄妓女﹐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壓抑。十五歲那年﹐老鴇要她接客﹐她不肯﹐自然被打得遍體鱗傷。後來來了一位姓郭的“嫖客”﹐就是本市有名的富商之一郭老闆的小少爺郭山海。其實他不是嫖客﹐他是一位業余作家。為了創作一個反映妓女生活的劇本﹐他和朋友一道到妓院作社會調查。表面上﹐他假裝嫖客﹐老鴇把所有的妓女叫出來讓他挑選。他別人不要﹐就選了司馬芬。因為他見她眼神恐懼﹐一定是個受壓迫最深的女孩。那天晚上﹐他二人關在房間裡﹐談到深夜。她聲淚俱下﹐他連連嘆息﹐最後他讓她一個人先睡﹐還替她蓋好被子﹐他則伏案疾讀書﹐等到天亮才和衣上床﹐沒有動她。她的悲慘遭遇令郭少爺十分感動﹐決定拯救她﹐所以花了十五個金條將她買回家﹐又送她讀中學。二十歲時便正式和郭少爺成婚。這時已是上海解放的前夕﹐郭山海也已經28歲了。他思想進步﹐表現積極﹐參加了“工商聯”﹐做了市政協委員。1953年﹐“三反五反”運動中﹐他父親因為犯了“五毒”﹐被投入監獄。郭山海和父親划清界線﹐受到人民政府表揚。由于他有海外關係﹐又有親戚在台灣﹐是政界要員﹐情報部門便看中了他﹐經過培訓﹐派了出去。這是兩年前的事。由于她是從妓院出來的﹐郭家的人都對她有些歧視﹐郭山海的父母為了名聲問題﹐也就沒有為兒子舉行婚禮。所以事實上她和郭山海只是同居而已。但是她二人的感情極好。分別時﹐郭山海對司馬芬說﹕“我真心愛你﹐因此不願讓你忍受任何痛苦﹐你年輕貌美﹐如果遇有如意的男人﹐你也可以同他共同消除寂寞。我在外面也是這樣﹐遇有真正體貼我的女人﹐也會和她同居。只是咱們各自都不再與他們正式成婚﹐一旦我們又團聚了﹐咱們就恢復關係。”郭山海走後﹐這個情報局先是將她作為人質﹐定期派人來看她﹐給她送津貼費。後來見她聰明能幹﹐就吸收她進機關工作﹐管理這個密點。她干得挺不錯﹐組織上又進一步將她收為正式職員﹐還給了她軍籍。八個月前﹐一位情報員在派赴香港前住在她這個密點作了幾天準備工作。他是一表人才﹐頗有些紳士風度。他一來這裡就愛上了她﹐真是一見傾心﹐要同她談戀愛。她拒絕了﹐說工作紀律不可違反。後來他依依不舍地去了香港。可是不久﹐組織上發現此人一到香港就被美國的間諜機構網羅進去﹐成了雙重特務。於是決定除掉這個“釘子”。這個任務就交給了司馬芬。她匆匆趕到香港﹐找到那個人﹐傾吐自己的愛慕之情﹐決定嫁給他﹐但婚禮必須在國內舉行﹐說組織上已經批准﹐要他趁回國述職的機會成婚。被愛情攪得暈頭轉向的男人也就沒有深入思考就同她一道回國了。到了上海﹐一進入這個密點﹐連一杯茶也沒喝﹐他就被帶走了。從此失蹤。她這件事辦得很成功﹐為此﹐局裡還報請中央給了她特別嘉獎。
“那個男人到哪裡去了﹖”我問。
“很明顯他是被捕了。至于究竟如何處理﹐我也不知道。”她答。
“這個故事很有趣。”我又說。“那個美男子對你太痴情了。他為了你可能連命也搭上了﹗真可憐﹗”
“但是我並不愛他。他太老了﹐比我大十五歲﹗說真的﹐他要是像你這樣年輕﹐我說不定就留在香港和他同居了。”
聽她這麼說﹐我頗覺有些尷尬﹐不知該說什麼好。
可她卻緊逼跟上來﹕“你怎麼想﹖我說的不對嗎﹖在我的印象中﹐你是個年輕的好同志﹐美男子﹐而且你是個作家﹐我非常羨慕你。如果你又是一個出色的跳舞能手……唔﹐我還沒見過你跳舞﹐你跳得怎麼樣呀﹖現在試試好嗎﹖”
我們就這樣跳起來﹐可是我跳得不太好﹐常常踩著她的腳。她全然不在乎﹐只是耐心地教我。我進步很快﹐沒有多大工夫就進退自如了。跳華爾茲也轉得不錯﹐她不斷誇我聰明。我的右手摟住她的腰時﹐感覺到她已經出汗了。我也一樣﹐但是我們都不覺得累。我發覺她越跳越來勁。也許是為了怕跌交﹐旋轉時﹐她總是和我貼得很緊﹐而且老是用一種深情的眼光盯著我的面孔。有時候她簡直好像要親我的臉。我覺得緊張﹐便儘量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突然她的前額碰著了我的鼻尖兒﹐我只感到渾身一麻﹐像觸電似的。這時我們旋轉的速度非常快﹐她好像為了不摔倒而不得不把我抓得很緊﹐緊接著﹐忽然她說頭暈﹐接著扑通一下兩個人一同倒在沙發上﹐她在下面﹐我則臉對著臉壓在她的上面﹐我頓時覺得出了點什麼小問題﹐非常緊張﹐趕快掙脫她的摟抱﹐站了起來。像逃命似的跑了出去。她在後面大聲喊叫﹐我也不理睬了。
這時已是深夜﹐外面漆黑﹐街上路燈稀少﹐靜悄悄的。我迅速往機關宿舍走去。我一再地擦拭鼻尖兒﹐總覺得好像那上面落過蒼蠅似的。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司馬芬的影子老是盤旋在我的腦海裡﹐那面孔﹐那嘴唇﹐那眼神……我直到這時還覺得在旋轉。我開始思考﹐她為什麼這樣做﹖是不是作為一個情報人員﹐她在考驗我﹖老柏說過情報人員要經得起女色的引誘﹐她也許是受組織的指使而給我設的圈套吧﹖肯定是的。她已經成功地把已經派往香港的那個男子勾回來﹐現在又勾我干什麼呢﹖我實在想不出組織上有什麼理由考驗我。一會兒我又推翻自己的假想。也許她離開丈夫太久而忍受不了孤獨的寂寞﹐因而想在我身上找到安慰﹖後來……最後我終于從孟老夫子的訓言找到答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我已經受到困苦的考驗﹐現在又用女色考驗我﹐謝天謝地﹐我總算沒在這次考驗中倒下。我為此感到自慰。
那時我正在申請入黨﹐按規定我必須隨時向我的“入黨聯係人”彙報自己的思想﹐因此我將上述情況詳細地向老柏彙報了。
老柏聽得很認真﹐我發覺他漸漸皺起眉頭﹐最後問我﹕
“還有什麼情況﹖”
“沒有了﹐就這些。”我答。
“你的思想沒有絲毫動搖﹖你沒想……﹖”他沒有說明白﹐不過我知道他想說什麼﹐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那好﹐你是個好同志﹐我相信你。至于司馬芬﹐唉﹐這個人﹐真叫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的語調充滿了厭惡之情。
“出了什麼問題嗎﹖”我又問。
“你們違反了紀律。”他嚴肅地說﹐“那個密點是專門用來招待特殊客人的。沒有我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入內﹐你祖父是個例外。她不應該把你拖進去。這不怪你。是司馬芬破壞了紀律。最不應該的是﹐她向你泄露了工作的秘密。她犯了罪。”
我猛吃一驚﹕“那我該怎麼辦呢﹖”
“你什麼也不用做。事實上你已經做了你應該做的事。你及時反映了情況。”
我從此一直惴惴不安。我覺得好像對不起司馬芬。只是從那以後﹐我再沒有見到過她。
三個星期後﹐我接到一封“信”。信封上沒有寫發信人的地址﹐從郵戳看它來自北京。拆開一看﹐只有一張字條﹐上面僅僅寫著三個字﹕“我恨你﹗”是司馬芬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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