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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0日訊】16 勝利
1945年的夏天﹐學校放暑假後﹐我背著極簡單的行李回到良村。那天中午﹐我一走進村莊﹐有些村民就圍著我笑。我看得出﹐那是一種譏笑﹐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有的人就問我﹕“駱駝﹐你又添了個弟弟﹐還是妹妹﹖”我被問得莫名其妙。另外的人就制止問話的人﹕“你別問他﹐他長期住在敬安﹐不在家﹐不知道家裡的事。”我默默地思前想後﹐也就明白個七八分﹐肯定是繼母出了問題。
進了家門﹐見到繼母就把村民們說的話對她說了﹐並問她“怎麼回事﹖”
“都是放屁﹗”繼母怒沖沖地說﹐“那些人吃飽飯沒事就嚼舌頭﹐那些王八蛋﹐良村就沒有一個好人﹗”
聽她這樣罵人﹐我真不開心。
這時我注意到她的胸部膨脹得很突出﹐同時那大襟上有兩小塊濕漬﹐顯然是奶水。這跡象表明她剛剛生過孩子。
我很惱火﹐但是我什麼也沒說﹐就這樣悶悶地坐在那裡﹐直到好朋友胡大海來了。
“哈﹐駱駝﹐你回來了﹐怎麼樣啊﹖”他大聲喊著跑過來拉起我的手。
大海給我帶來了歡樂。我自然要和他談談﹐可是他說﹕“跟我出去﹐遛遛。”
“他還沒吃午飯哪﹐等吃了飯再跟你去野吧。”繼母說。
“我請他吃飯﹗”大海說著拉起我的胳膊就走。
“村裡又沒有飯店﹐你怎麼請我吃飯﹖”我問。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先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哥哥大山沒有死﹐他還活著﹗”
“是嗎﹖他不是給日本人……”
“日本人殺的是另外一個人﹐那人叫吳達三﹐不是胡大山。”
“啊﹐那太好了﹐”我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祝賀你﹐你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的﹖”
“大山哥在五天前的一個夜裡回家一趟﹐他只呆了一會兒就走了。我還告訴你另外一個好消息﹐大山哥在微山湖根據地看到了你家彩霞姑﹐她結婚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叫起來。“我將去找她。”
“不不﹐大山是在三個月前看見她的﹐可是後來她和她丈夫又不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不過他們反正還活著﹐你就放心吧。”
我們邊走邊談﹐穿過北大河﹐我又看見那棵大柳樹﹐它現在長得更高了。它枝葉繁茂﹐高高地罩著我的母親的墳墓﹐我感到又難過起來。
“看到你的那棵柳樹嗎﹖我們就在那裡吃午飯。”大海說。
“你在拿我開玩笑吧。”我困惑地問他。
他沒回答我﹐只是加快了腳步。
當我們走到那裡時﹐我看見那裡有一個土堆。
我們站停下來﹐大海蹲下去﹐開始用雙手扒那土堆﹐同時我也扒。我一面扒一面嘀咕﹕“我看你到底在這裡面埋了什麼秘密﹖”
我覺得這泥土越扒越熱﹐最後扒到了山芋﹗一共四大塊﹐熟透熟透﹐香气扑鼻﹐我恍然大悟﹕“噢﹐原來這就是咱們的午飯﹗”
“這就叫燜山芋﹐我早晨來到這裡﹐挖了個窯﹐用干柴把它的內壁燒紅﹐然後把山芋填進去﹐蓋上土﹐燜到現在﹐就成功了。來﹐一人兩個﹗”
我們坐在母親墳邊﹐正美美地吃著﹐忽然聽見天空傳來嗡嗡聲。我們二人不約而同地仰起臉﹐循聲看去﹐發現一架飛機在高空正由南往北飛行。
“啊﹐飛機﹗”大海驚恐地喊起來。這幾年﹐生活的經驗給人們造成的印象是﹕飛機是專門丟炸彈的。人們一聽見飛機的嗡嗡聲﹐就習慣地跑去找隱蔽的地方。
“不過它不象丟炸彈的樣子﹐”我說﹐“你看它飛得很平穩﹐沒有俯衝。”
“你看﹐你再看﹐它丟炸彈了﹗”大海又叫道﹐“丟了﹐不過……離咱們這裡遠著哪。”
“不像炸彈﹐”我說﹐“炸彈往下落是很快的﹐可是……可是﹐你再看﹐不像炸彈﹐像一股煙﹐不﹐象是別的東西……噢﹐傳單﹗傳單﹗”
果然是傳單﹗最初像一大群蜜蜂﹐漸漸地﹐漸漸地變成一大群麻雀﹐又變成烏鴉﹐向四方飛散﹐越飛越低﹐越飛越低﹐已經可以看清是一些白紙片在飄飛﹐由于刮的是東南風﹐傳單往西北方向飄去。我們就仰著臉往西北方向奔跑。有的傳單掛在樹梢上﹐有的落在地上又打滾﹐我們跑得氣喘吁吁﹐終于捉到一張。
這是一張像書本大小的印刷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兩面彩色國旗圖案﹐一面是中國的國旗﹐另一面是美國國旗﹐這兩面國旗並排印著﹐漂亮極了。國旗下面的文字寫著﹕
“親愛的中國朋友們﹕日本已經無條件投降了﹐八年的艱苦抗戰結束了。你們自由了。八年來﹐你們在異族敵人的鐵蹄下……”
這些詞句太令人驚訝了。
“這是真的嗎﹐大海﹖”我問﹐“日本人會投降﹖他們打敗了﹖他們打敗了﹖”我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眼淚已經悄悄地流下來。
“恐怕不會假﹐”大海說﹐“你看﹐這兩面國旗﹐你再看看這下面的署名﹕駐華美軍﹗”
“不會是做夢吧﹖”我還不放心。
“不會的﹐你看﹐太陽這麼明亮﹐天上的白雲一朵一朵的﹐還有這大柳樹﹐你娘的墳﹐這噴噴香的山芋﹐都是真的﹐這傳單不會錯﹗”
我們二人一下子發了瘋﹐放開喉嚨大喊大叫:“日本投降啦﹗日本投降啦﹗……”我們一邊喊﹐一邊高舉著傳單往村裡跑。
有的村民看見我們發瘋的喊叫﹐就喝問﹕“你們瘋瘋癲癲地喊什麼﹖﹗”
“日本已經投降了﹐日本投降了。他們打敗了﹐咱們勝利了﹗”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
“真的﹖真有它這回事﹖”幾個村民將信將疑地圍過來。
“這還能假﹖你們看﹐這是從飛機上撒下的傳單。”大海指著我手中的傳單說。
大家新奇地湊過來﹐把臉貼得很近看傳單﹐嘴裡還嘀咕著﹕“噢﹐太陽旗﹗”他們管青天白日旗叫“太陽旗”。另一個人還不放心地問﹕“沒有膏藥旗吧﹖”人們管日本旗幟叫“膏藥旗”。
他們只是注意到這兩面旗而不注意旗子下面的字。因為他們都不識字。我就念給他們聽。
我念完一遍時﹐又來了兩個人﹐我就再念一遍。人們開始議論了﹐說日本一投降﹐天下太平了﹐老百姓有好日子過了……
好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向四面八方……
我和大海各自回家了。
由于太高興﹐也就不覺得繼母討厭了。我一進門就熱烈地喊道﹕
“娘﹐好消息﹗日本投降了﹗你看﹗”
繼母接過傳單﹐第一句話是﹕“這國旗好漂亮﹗”接著她就念起來﹕“親—愛—的—中—”我嫌她念的太慢﹐便搶過傳單﹐很快地念了一遍。她聽了﹐竟怔怔地發呆了。
“娘﹐你怎麼啦﹖你不認為這是個好消息嗎﹖”
她遲遲疑疑地說﹕“日本要是真的投了降﹐那當然是好事。可是要知道﹐這麼一來﹐你爸可要回來了﹗”
“爸爸回來好啊﹐他已經快十年沒回家了﹗”
繼母嘴上泛起了一絲勉強的微笑﹕“這對我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對你也不見得好。”
“為什麼﹖”
“他已經同我離婚了。他一回來﹐還不得把我趕回劉村去﹗”
這一點我倒沒想到﹐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又說﹕“你可別忘了﹐他曾經來信說回來收拾你。所以我看哪﹐咱娘兒倆的災難到來了﹗”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爸爸也許不會怎樣收拾我。就算他會收拾我﹐又能怎樣收拾呢﹖把我打死﹖不見得吧﹖”
“就算不收拾你﹐可他一定會帶來小老婆和一大群孩子﹐你將怎樣對待他們﹖你喊他們什麼﹖”
我無話可說。一朵陰雲又罩上我的心頭。
暑假過去了。到了開學日子﹐我到敬安鎮去了一趟。鎮上比往日熱鬧了。人們都喜氣洋洋﹐可是敬安中學卻關了門。從門縫往裡瞅﹐校園空蕩蕩的﹐長出了不少荒草﹗
沒有任何布告﹐也打聽不出有關學校的任何消息。
看樣子﹐我只好失學了﹗
難道以後就在家裡﹖而這個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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