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弦泣血(1)
白門柳離開飛劍門,運起輕功追上楊林。
「楊林,殺人凶手你可有線索?」白門柳道。
楊林道:「白大俠,你不回祁連山寨嗎?還是想同我一起查案。」
「白某只是好奇,日前主持藏鋒山暗器爭評的慕容莊主無故失蹤,慕容山莊一夜成為空地,讓人擔憂。」
楊林道:「武林離奇之事本就很多,慕容山莊消失,可能是他老人家……咦,我此次出山不只是為了鄭笑笑洗脫嫌疑嗎?」
白門柳道:「綿雨山莊被滅、樺迎風、董恩被殺,慕容山莊無故消失,或許這些事之間會有關聯。」
楊林道:「什麼關聯。」
白門柳道:「那件東西。」
楊林大驚失色,道:「白大俠你可不能害我。」
白門柳道:「點到為止,有勞壯士了。白某告辭。」說話間,白門柳舉步欲行,二人卻見山路不遠處有一黑衣老嫗,坐在一塊光溜溜的石頭上,森森然笑著:「你二人,這位年長的,想必是祁連山寨大寨主——白門柳了?」
「不才正是。敢問閣下何名?」白門柳道,二人卻是各自戒備。
黑衣老嫗道:「毒姥姥管白先生相借一樣東西。」
「毒姥姥。」白門柳一聽,登時一怒,想起寒鋒喪子之痛,便道:「東西沒有,但請夫人跟白某上寒刀城一趟。」
毒姥姥轉過身來,神態異常醜陋,道:「好說,不必上寒刀城,你將天絲護甲交給我,看在你改名又易容的份上,便放你一條生路。」
「改名?易容?」楊林本能警覺,道:「你究竟何人?」
「多言無益,動手吧。」白門柳話音未落,毒姥姥便亮出一柄烏黑大刀。楊林在一旁觀戰,但見白門柳劍術超群,毒姥姥已現下風。突然,一陣陰風襲過,「不好,老妖怪要放毒了。」楊林大喝一聲,腳尖挑起一根樹枝當劍,擋開毒姥姥殺招。果不其然,只見她渾身開始散發黑氣,楊林從腰間扯出一塊白布,變戲法樣兒一下變成一丈多長的斗篷。
毒姥姥眼中,只看到一丈多高的白布鋪天而來,頓時不辨東西南北。東突西撞一陣,白布消失,只從臉上扯下一塊小手絹,那二人早已無影無蹤。
「好個楊林。」毒姥姥一怒將白絹震成碎片。
楊林、白門柳奔將一陣,白門柳漸漸感到氣力不足,但看雙手已是烏黑。「你剛才與毒姥姥交手時中毒了。」楊林道。
「吾無事。」白門柳坐下驅毒之時,只聞一個清脆男聲:「剛為鄭笑笑洗脫嫌疑,總該知道她人在哪裡吧?」楊林見樹林中走出一個少年人來,一身蟒袍,年輕英武。「你不會也是飛什麼門的吧?」楊林道。
「當然不是。」玉林道。
「你找鄭笑笑幹什麼?」楊林道。
玉林道:「實不相瞞,鄭笑笑乃是我沒過門的妻子。」
白門柳一聽,不及壓制,吐出一口黑血來,睜眼一看,道:「慕容玉林。」
楊林眉心不展,拱手道:「白大俠,後會有期。」說罷,一個跟頭翻將離開。
「別跑!」玉林惦念鄭笑笑,竟然扔下白門柳,追楊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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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後花園,夏日繁花似錦,天空卻似染了灰塵,不甚清朗,隱隱有欲雨之象。王后攬月嫌屋內憋悶,便在後花園亭中閒坐。蒙蒙高天處,飛著一隻不屬於這裡的雕,攬月放眼望去,仿佛置身大漠長空,雕展雙翼,翱翔天際。低頭所見,卻是錦衣華服加身,金玉墜得雙手難抬。攬月站起身來,由宮女扶著,尋著那雕而去。
不知不覺已到得偏殿,雕兒卻失去蹤影。正失落間,忽見地上落下的一根羽毛,「這是你已知我心願的訊息嗎?」攬月心道,彎身撿起了那一支羽毛。眾宮女嚇得連忙下跪,生怕龍胎有失。耳邊傳來雕鳴之聲,攬月尋聲望去,只見蕭淑英一人獨身立於天井中,那隻雕兒正乖乖落在她的手臂之上。
「王后娘娘駕到。」
蕭淑英聞聲,連忙下跪,卻被攬月攔著:「這是你的雕麼?」
蕭淑英道:「是臣妾從西北帶來的。此雕名喚揚天,已跟隨我十年。此次進京因不知何日能歸,遂也把它帶來照看。」
「它飛起來真好看。」攬月眼中流露出羨慕之情。
蕭淑英道:「王后娘娘或可一試。」
「我麼?」攬月疑道,不敢自信。蕭淑英解下護腕給王后套上,道了聲「去」,揚天便展翅飛翔,在天井中繞了一圈,落在攬月手臂上,乖乖收起了翅膀。雕落之時,攬月手臂一震,身子不穩,眾宮女欲指責蕭淑英,但楓屏知王后難得如此閒心,便示意眾人不要說話。
「它可再飛嗎?」攬月道。
蕭淑英一聲「去」,那雕兒又自由自在飛去了。
「能飛,真好。」攬月道,將護臂還給蕭淑英,道:「這些年來,北平王妃在西北大漠,可好?」
蕭淑英道:「邊疆不比京城繁華,只多了些自在清寥。」
攬月道:「這便是身居京城之人,最不可多得的啊。」
蕭淑英見她頗有惆悵之感,便道:「王后娘娘,可有掛心之事?」
「那倒沒有。」攬月本能警覺,收斂內心,道:「只是近日愈感懷胎辛苦罷了。」
蕭淑英道:「這便是女人的天命。但看到孩兒長大成人,如何辛苦也便值得了。」蕭淑英見她眼望揚天,知她心意,但恐揚天大漠自由習性會傷到王后,便道:「王后娘娘,臣妾有一雕雛,是為揚天之後,未知王后娘娘或肯笑納?」
攬月笑道:「如此甚好,多謝蕭王妃美意。」
「是為臣妾之福。」蕭淑英道。
兩人在花園中走了一陣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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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寒山集邀請北平王和蕭淑英到國子監一遊。二人步入殿內,一派學院氣派,綠柳清湖,高樓林舍,淡墨山水,古玩字畫,數之不盡,盡顯頂級學府之清高氣象。
蕭淑英道:「便要離開這裡了,可有特別要好的朋友,帶來讓你父親一見?」
寒山集低頭不語,蕭淑英立然明白,這許多年,可苦了孩兒,因為她夫婦二人的身分,都被其他學子排斥著,原來——這深宮學府,也是朝堂漩渦的縮影。
寒山集抬頭道:「父王母妃,你們還沒見過嵇先生吧?」
北平王爺道:「便是那日王宴上坐在你旁邊的那位先生?」
寒山集道:「正是恩師。」
蕭淑英對北平王爺道:「那便是你我二人的恩人,集兒,快為我們引見。」
「是。」說罷,便興高采烈引著父母來到湖心亭,但見白紗幔後,一位白髮長鬚的老先生,正在凝神作畫。寒山集便要打擾,卻被母親蕭淑英拉住,食指貼唇,搖了搖頭。三人默立一陣,便聽嵇世予低頭道:「陵悅,將新鮮的梨子呈上吧。」見無人反應,嵇世予抬頭,便見北平王一家仨人,立刻放下墨筆,走近拜道:「北平王駕到,老臣有失遠迎。」北平王將其扶起,雙手抱拳道:「嵇先生有禮,這許多年來,多謝你對集兒的照顧。」
「老臣不敢當。」稽世予道。
蕭淑英笑道:「嵇大學士,莫要客氣了,否則我夫妻二人便受愧了。」
嵇世予引著二人入庭,蕭淑英道:「方才看嵇大學士專注作畫,不知畫的什麼?」
嵇世予道:「不過閒來無事,王妃請看。」
蕭淑英見畫,不禁內心一震,一言不發。
北平王爺連道:「好畫好畫,山勢雄壯,林木蔥鬱,只是不知嵇大學士,為何要畫一個人在打水。」
嵇世予道:「這並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北平王爺道。
嵇世予道:「這是一個避世隱居的出家人。」蕭淑英自然知道,這正是借和尚畫廟,意有所指,但不知這嵇大學士賣的什麼關子,難道……
三人相談一陣,北平王爺夫婦須迴轉王宮,赴王后娘娘備下的辭行宴。臨別時,嵇世予道:「北平王爺明日離京,可否今夜讓寒山集在國子監做最後一課?」
寒山集聽罷,登時紅了眼圈。北平王爺夫婦欣然允諾,轉身告別,行至國子監門口時,忽見一人呈上盤子,道:「這是國子監最新鮮的梨子,是嵇大學士送給北平王爺的禮物。」
北平王不懂其中之意,笑道:「好。」便叫下人拿了,二人坐上馬車。蕭淑英心中七上八下,道:「王爺,要不咱們接集兒回宮?我有好多話要和集兒講。」
北平王爺笑道:「夫人莫急,明日便可見到集兒,說話更是來日方長。集兒在此十二年,頗受這位嵇大學士照顧,合該好好辭別。」
「唉。」蕭淑英嘆了口氣,二人回宮。整個宴會,蕭淑英仍是牽掛寒山集,心中惴惴,雖然面上還是強顏歡笑。宴席無甚大事,便是皇甫亦節飲得醉了些,由柳星兒攙扶著離去,宴散後眾人各回寢宮。
子夜風涼,蕭淑英如何也睡不下,只把一雙眼盼著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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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部尚書呂鴻府上,掃地門童呂平呈上一封信。呂鴻閱畢,將信燒掉,道:「呂平,你是我最為信任之人。」
「是,老爺。」
「我有一個女兒,自幼喪母,寄養在姨娘家裡。我這裡有一封信,托你捎給她。」
「是,老爺。」呂平轉身欲走,卻被叫住道:「呂平,帶上你的東西,在鄉下暫住一陣,照看菲兒。京城近來事多,我不便離開,便由你替我看望她罷。」
「是,老爺。」
呂平走了,日頭落了,偌大個院子,只剩禮部尚書呂鴻一人獨立,夕照人影向斜,鋪出一條長長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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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庵,昭雪獨坐望著穿越密林間的幾縷夕陽。山間日落偏早,晚景只是一瞬,叫人看得難捨。紅纓怕她著涼,扶她回來坐了,熱湯暖著手。忽然,響起敲門聲,主持進來道:「側福晉,這是王爺差人送來東西,放在床上吧。」說罷,小尼姑便將錦被棉褥放在床上。
昭雪道:「方才我在亭子上看到官兵,還以為是走了眼,原來是真的。」
「貧尼告辭。」主持出去了。
昭雪點頭相送。
紅纓將錦被棉褥鋪開,笑道:「原來就算住到天邊,小王爺心裡,還是掛念著側福晉的。」
昭雪面如白紙,道:「你莫要胡說了,來喝湯吧。」
「側福晉先喝,我鋪好了再喝。」紅纓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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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伏卿為眾人中毒之事,來到一處隱祕所在,花香散清谷,彩蝶飛縈迴。「董伏卿請老友出來一會。」董伏卿在谷外連叫了三聲,卻是無人理會。便是提步入谷,卻被一股香氣擋了回來,連忙鎖緊脈門,凝神靜氣,不敢動彈半分。
香氣盡散處,走出一個女子來,道:「先生有禮,我家藥師近日有事,不便相陪,先生請回。」
董伏卿心道:太常素來孤傲,最喜獨來獨往,幾時有了徒弟?便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我叫如冰。」未及說完,董伏卿便搖著扇子大笑道:「原來如此,藥師太常的徒弟,自然醫術了得,董某有急症,煩請神醫解毒救命。」說話間,拉起如冰就向谷外走。
果不其然,一道渾厚嗓音響起:「如冰,早就叫你不要跟他多費唇舌,免被拐騙。」如冰正不知所措,但聽太常一語,董伏卿便即刻放手,讓她回去了。
太常道:「拐騙我不成,竟然拐騙我的徒兒,哼。」
董伏卿和顏悅色道:「董某哪裡敢擅自做主,實在是眾人命在旦夕,逼不得已。」
太常道:「眾人,與我何干?」
董伏卿道:「眾人,自不與你相干。但無解的毒症,便要挑戰你藥師的名號。」
「噢?」太常被引起了興趣,卻故作不在乎道:「有你的董伏卿在,何愁無解?」
董伏卿擦了擦額頭,道:「生平從未遇見如此猛烈劇毒。」說罷,取出一根墨色銀針,其上染著毒血,便叫太常觀視。太常拉過董伏卿手腕,輕輕嗅了一下,立時心底一沉,面如凝霜,道:「此毒無解,如冰送客。」
董伏卿亦是心驚,一則此毒之烈,竟然連太常也無解;二則放毒之人,竟還在江湖逍遙,不知又要荼毒何人。心知太常個性,說一無二,董伏卿只得告辭。
董伏卿走後,如冰斟茶,但見太常面沉如鐵,令人生畏,便不敢多言,找蘇童去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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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