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地求生(1)
東北圍場,牧羊人便將一身功夫盡數授予寒銳,寒銳天資不差,學得頗快,轉眼不到一月,功力已有大進。
一日,二人正在草場上切磋武藝,一個小兵來報:「營長,一位自稱公公的人來自京城,要見營長。」
寒銳道:「公公,什麼公公?」
小兵道:「他說您去了就知道,營長,營長……」
寒銳望了牧羊人一眼,見他臉上有異樣之色,一口寶刀越握越緊,似是長在手心。
寒銳一揮手道:「去去去,管他什麼公公婆婆,我們在這練功要緊,讓他等著。」忽一轉念,「伍老頭時常告誡我,練武終要扶危濟困、持刀行道,這個公公怕是年紀不小,如此未免欺負人。」便道:「準備些好酒好菜,先招呼著,不要怠慢了遠客。」
小兵見營長一直嘴唇緊閉,也不發話,自己也不敢隨便離去,一雙眼巴望著他。
「行啦,別看了,快去吧。」寒銳道。
小兵無奈,只好自去了。
寒銳見他終於走了,便將寶刀一提,道:「再來。」面前這人卻是失魂落魄,半點戰意也無,寒銳心下甚奇,收了刀道:「喂,喂,餵。」大叫三聲,仍無反應,索性走上前去,欲將他搖醒,誰知一拳,竟將這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給推倒在地。
寒銳自是一驚,彎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道:「喂,你怎麼啦?」說罷,直起身子,道:「哦,我知道了,這個公公你定是認識,說不定還知道你不少事情。」
「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他是誰?」牧羊人道。
寒銳一拍胸脯,道:「我當然知道他是誰,京城來的,便是你日思夜盼的人啦。不過,既然那個齊王,身負奇冤,朝廷又不肯赦免他,說不定此次便是要殺人滅口,要死啦,你怕不怕?」
牧羊人瞅了他一眼,一躍而起,道:「一身武功皆已傳授與你,我此生已無牽掛,蒙王命賜死,也算是老天給了伍某一個立名之機,不負王恩,有始有終。」
寒銳欽佩不已,道:「放心吧,你不會死,因為我寒銳不讓你死。」
牧羊人拍拍他的肩膀,道:「後生,好好活著。」說罷,便是提步欲行。
寒銳擋在他面前,道:「哈,你也別小看我寒銳,雖然你我只幾天師徒情分,但我寒銳也認你這個師父了。」說罷,跪下磕了三個頭,起身說道:「現下你已是我的師父,寒刀門少爺的師父,在江湖上也不是好惹的。」
伍鎮聰爽朗笑道:「好,好。為師的事自己會解決,你趕緊回寒刀門去吧。」
「不行,我跟著你。」寒銳堅持。
二人僵持之際,忽聞一個細利聲音,透著年邁滄桑,道:「齊王,齊王,真的是齊王大人,老臣朱易臣,在這裡給您老請安了。」說罷一搭浮塵,雙手抱拳,長揖及地。身邊削尖下巴的年輕武人翻袖跪拜,道:「卑職兵部少將莫少飛參見齊王。」
伍鎮聰端立不動,似是痴了。
莫少飛提醒道:「朱公公,請宣讀聖旨。」
朱公公抹了抹眼角,取出聖旨,呈至頭頂,道:「齊王聽旨。」
伍鎮聰立刻翻袖跪拜,形整有素,似是本能一般,熟絡利索。朱公公微微一笑,打開聖旨,念道:「朔風北疆,極其苦寒,孤之愛卿,駐守此地,經年十載有餘。如今,吾朝政治清明,國泰民安,威震四鄰。惜者,唯西北無戍邊大將,孤心甚憂。伍鎮聰赤膽忠心,戰功赫赫,實乃國士無雙,孤不忍棄之,望愛卿能效廉公,老當益壯,披掛上陣,為國盡忠。」
聽聞聖旨,伍鎮聰簡直不可置信。旁邊的寒銳眨了眨眼睛,不明就裡。
朱公公緩言道:「齊王,接旨吧。」說罷,將聖旨雙手奉上。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動情處。二十年來日夜以盼,終於,還能有再為國盡忠的一日;於,還能有在為王上征戰沙場的一日。伍鎮聰雙手顫抖,接過聖旨,雙眼早已婆娑。
朱公公看了看旁邊的寒銳,對伍鎮聰道:「齊王,請借一步說話。」
「好。」伍鎮聰隨朱公公而去,寒銳欲跟將過去,卻被莫少飛攔住。
「攔我作甚?」寒銳道。
莫少飛道:「你與齊王是何關係?」
寒銳笑笑,道:「這就好說了,他是我的師父。」
莫少飛抱了抱拳:「有禮。」
寒銳道:「你們把我師父叫回去做什麼?」
莫少飛道:「王上對齊王委以重任,你也跟隨師父一同前往,為國效力吧。」
寒銳笑道:「呵呵,我不知道什麼國,只知道在這北疆地界,就屬我寒刀門威風。」
莫少飛不以為然,道:「此次隨齊王前往,你能見到與北疆截然不同的風景人事,大開眼界之後,即可知道其實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東西,我寒銳小時候都讀過,不過是紙上的文字,做不得數。」寒銳不以為意。
莫少飛眼神一凜,道:「閣下莫非是寒刀門二公子,寒銳?」
「正是。」寒銳雙手抱臂,傲慢異常。莫少飛轉過身去,不再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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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時,朱公公和伍鎮聰迴轉。
朱公公道:「老臣與莫將軍,靜候齊王佳音。」說罷,便與莫少飛離開了。
「喂,那個公公對你說什麼啦?」寒銳道。
伍鎮聰神色凝重,卻是問道:「今後,你還回寒刀門嗎?」
寒銳心想:「他莫不是要帶我走?雖然跟著他,也挺有趣,可是,寒刀門畢竟是他的家啊,北疆畢竟是他的家鄉啊……」
伍鎮聰見他猶豫,便道:「吾之刀法,最後三式,現在全部教授於你。你須即刻熟習,聽見了嗎。」伍鎮聰喝道,寒銳肅然而立,拱手道:「謹遵師命。」
話音未落,伍鎮聰已提刀在手,揮刀示招。招畢,伍鎮聰道:「該你了。」
寒銳隨即開始練招,凝神專注,揮汗如雨,不覺已是天黑,寒銳待要收招,伍鎮聰卻道:「不許停。繼續練。」
「是。」寒銳只得繼續,卻是漸漸體力不支,持刀在地,口中喘著粗氣,一邊抱怨道:「果然,哈,換做徒弟就是不一樣,早知道你如此虐待徒弟,還是做兄弟好。」一邊抹著頭臉上的熱汗:「喂,你倒是說話啊。」
四下裡一看,竟無人影,「好個伍老頭!」寒銳一怒,便往茅屋跑去,進屋後卻是冰窖一般,半點爐火未有,「難道他竟自個兒走了?」正納罕間,忽聞一人踏雪而來,原來是寒刀門小廝:「二少爺,不好了,伍老頭、伍老頭不知怎麼地,和門主打起來了。」
「什麼!」寒銳又驚又奇,發足往寒刀門急奔。
原來,朱公公此番前來,還有皇甫的另一道密旨,言寒刀門暗助叛軍,終是禍患,命伍鎮聰鎮斃寒鋒,以儆效尤。
寒銳趕到之時,堂上正打得難解難分,他看著伍鎮聰一招一式,皆變化無窮,才知自己這數天所練,還只是皮毛。寒銳大叫道:「師父,住手。喂,寒鋒,你也助手。」
寒鋒一聽,大怒道:「混帳,我是你爹。」說罷,運使絕招向伍鎮聰砍去。
寒銳一急,哪裡還管三七二十一,只道:「爹,住手。他可是我師父,你要是傷他,我一輩子不認你。」
寒鋒一聽更怒,喝道:「我寒鋒,沒你這種不孝子!」
寒銳再看伍鎮聰,絲毫未落下風,心下稍解。
二人相鬥一陣,分開運氣,走了幾路步數,伍鎮聰突然刀鋒陡轉,使出的刀法大巧若拙,重似千斤,寒鋒頓受重創,眾人大驚。
眼見逼命瞬間,寒無期挺劍擋招,卻是劍身難以承重,立被劈斷成兩截。眾人無不心驚,寒銳無奈,只得持刀對上伍鎮聰,可巧的是,他運使的絕招三式,看似平平無奇,卻好似天生為伍鎮聰刀法準備,輕易之間便將其化解。寒銳立時了然:「原來,他是教了我破解之法。但為何……啊……」寒銳肩頭中招,頓時掛彩,「為何他如此刀刀逼命?」寒鋒見兒子受傷,勉力提刀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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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朱公公和莫少飛在驛站歇息,朱公公看著雪地月色,道:「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差役備馬,吾等連夜回京。」
莫少飛道:「為何星夜啟程?」
朱公公道:「邊疆事急,未免王上憂心,越早越好。」
「為何白日不走?」莫少飛轉念之間,忽地恍然:「莫非齊王另有要事?」
朱公公道:「現下說與你知也無妨,王上知北疆寒刀門暗助叛軍,因此特派齊王鎮斃寒鋒,以絕後患。」
莫少飛一聽,險些一口茶噴將出來,急道:「大事不好。朱公公,請您趕快收回成命。」
見他神情緊張,朱公公奇怪:「為何?」
「叛軍之事,王爺已有思量,定計已成,若此刻誅殺寒鋒,恐會破壞王爺計劃。」
朱公公一聽,眉心攢起,道:「王上此令,想必已與小王爺有所交代,再說,此時收回成命,怕是已經晚了。」
「事不宜遲,請朱公公收回成命。」莫少飛急道,見他仍是猶豫不決,補道:「齊王與寒刀門公子寒銳有師徒情分,若堅持令齊王執行此令,實為有害無益。」
朱公公一聽,細思如下:「王上此令,不過是要測試伍鎮聰是否忠心,或也不為誅殺寒鋒。若他真的動手,便是已證忠心。再者,若真破壞武平王計劃,我亦難辭其咎,也罷。」思畢,便道:「莫將軍言之有理,事不宜遲,你我二人速去。」
「是。」說罷,莫少飛領四隊軍馬,二人快馬加鞭,向寒刀門趕去。便至門口,聽聞寒銳喝道:「師父,你真要殺我?。」
「齊王手下留人。」朱公公奔至大堂,眼見一片混亂,血污散地。
聽聞朱公公聲音,伍鎮聰立時收手。
朱公公對倒地寒刀門眾人道:「哪個是寒刀門門主?」
寒鋒扶著椅子站起,蔑視道:「我是。你待如何?」
朱公公自知理虧,起口卻是問罪:「你寒刀門勾結祁連山寨叛軍,可有此事?」
寒鋒正要慷慨而言,卻被寒無期攔下,道:「這位大人,寒刀門不過是習練功夫,強身健體。時有扶危濟困之舉,實為體恤百姓之苦,與朝廷並無衝突,不知大人從何聽來如此謠言?」
朱公公見此人頗識實務,道:「如此甚好,望汝等珍視王恩,不可再造次。」
寒鋒雖心內極其不服,但礙於大軍圍城,不得不拱了拱手。
朱公公又道:「齊王殿下,王上有令,讓你我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伍鎮聰眉如鐵鎖,便向門外走去,只聽身後寒銳喊了一聲:「師父。」愧疚之情湧上心頭,伍鎮聰握拳道:「我不是你師父,你也不是我徒弟,從今以後,各安天命吧。」說罷,決然離去。
朱公公、莫少飛、伍鎮聰三人,攜眾軍迴轉兵營。
莫少飛向二人拱手道:「朱公公,齊王殿下,王爺差我另有要事,有勞齊王殿下護送朱公公返京。今日就此分別,告辭。」說罷,揚鞭打馬,絕塵而去。
朱公公對齊王道:「齊王殿下,你我也速速返京吧。」
「好。」伍鎮聰聲音堅毅,眼神堅定,踏上返京之路。(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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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