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侯門畫風(1)
白門柳揹著嚴承義,終於回返光明頂。嚴承義渾身是傷,白門柳將其慢慢放於榻上。嚴承義嘴角一開一合之間,吐出幾個字:「蓮……花……峰……白……雲……壇……」
白雲壇已毀,蓮花峰再不可歸,笑笑便要吐露實情,卻被攔住,白門柳緊緊攥住其人探尋之手,雙眼含淚,道:「在……都在……嚴大哥,現下……咱們都在……蓮花峰,兄弟們都在;白雲壇……明日等你醒來,咱……咱們一起去白雲壇……取出十年前咱們結義之時,埋下的竹葉青,痛飲……」
明知是謊,在場眾人無不動容,男兒揉目,女兒灑淚。
「呵,呵呵,好!」嚴承義迴光返照,肋骨斷折,竟勉力撐起半個身子,緊緊握住白門柳之手:「好,好兄弟……我……我……」嚴承義自知傷重瀕死,勉力吐出幾個字:「替……替我照顧……佳人……」
「好,好,有何未了之事,白門柳都幫你完成。」白門柳忍淚道。
「佳……佳人……呵;我看見了……弟兄們……讓我去飲酒……大寨主,旗……旗我縫好了,你看,咱……咱義軍的大旗,飄、飄在白雲間,多、多好看……」
嚴承義望著北方,看著看著,眼睛漸漸失了神。
白門柳慢慢闔上其雙目,在場眾人哀慟不已。
「白大俠,節哀。」劍器扶起他道。原來五大派聽聞義軍兵敗之事,即刻趕來接應,飛刀、飛劍門離此處最近,是以先到。
白門柳向眾人道:「嚴承義乃白門柳八拜之交,十年前於蓮花峰頂結義。我曾勸他留在大寨,可是他卻說自己有朝臣之便,願為義軍耳目。日前劫掠清軍糧草、軍策皆是參考嚴承義之情報。還有笑笑,你去年行刺逆君,後被關於刑部大牢,放你之人,亦是他。」白門柳踉蹌一步,再說不下去。
眾人慌忙扶住,勸其節哀。白門柳推開眾人,道:「可是,現下,卻遭清兵識破,被納蘭庭芳凌虐致死……」怒極攻心,噴出一口血,倒地不省人事。
眾人六神無主之際,忽地房門打開,走進一位公子,只見其身負瑤琴,慈眉善目,走至白門柳身前。一手持銀針,一手捻蠶絲,片刻之間,便將白門柳斷骨接續完整。
神乎其技,其技神乎。
眾人摒息之間,只見其稍一抹汗,於桌前寫下兩封信,交予劍器道:「一封按方抓藥,小火煎服,每日二次。另一封,等白門柳甦醒之後,交他親閱。」說罷,翩然離去。
眾人回神之間,白門柳面上已有血色。云云讚歎之間,將其扶入房中歇息。
「我去抓藥。」笑笑自告奮勇。
「萬事小心。」劍器交予藥方。
「我前去督導兵士,你在此照顧白大俠。」刀器說罷,便然離開。
過了一日一夜,白門柳終於醒轉。
「大寨主,你終於醒了!」連雲飛伏於榻上,恨道:「納蘭庭芳害死嚴承義,又將大寨主傷得如此,不殺昭雪,難消我恨。」說罷,提起青光劍,便要出門。
「連二堂主且慢。」劍器道,「先聽大寨主定奪。」
「大寨主?!你待如何?!」連雲飛目眥欲裂,眉目皆燒。
白門柳無奈之下,點了點頭。
「大寨主?!」笑笑驚呼一聲,連雲飛已然不見,笑笑心內大驚,追其而去。
光明頂大牢,空無一人。
連雲飛、鄭笑笑立於此地,皆驚。連雲飛怒道:「好個鄭笑笑,莫不是私放?」
笑笑見牢中無人,心下稍寬,再對連雲飛責難,立時反駁:「我便一直在中堂,莫要誣賴。」
「那人怎會不見?!」連雲飛怒道。
笑笑皺眉道:「我哪裡知道?!事關重大,先行稟報大寨主!」
二人回返見白門柳,稟報一番。白門柳不急不徐,道:「許是納蘭庭芳趁亂劫走,微不足道之人,不提也罷。」
「大寨主?!」笑笑心裡涼了半截,道:「昭雪於義軍也是有功之人,大寨主怎可任其自生自滅。」
白門柳咳了兩聲,道:「我自有計較,爾等退下吧。」
「是。」連雲飛拉著鄭笑笑退出房門。
少時,獨孤唯吾走進房間,神情不悅。
白門柳起身道:「未知可將昭雪安置妥當?」
獨孤搖了搖頭,道:「我聽你之言,要去牢房救人,豈料牢房之中,竟空無一人。」
「啊?!」白門柳大驚,道:「怎會如此?」心思一轉,道:「義妹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能逃脫?」
「恐是被人所救,亦或所擒捉。」獨孤道。
白門柳心思憂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劍器道:「還請獨孤壯士,探查線索。」
「嗯。」獨孤點了點頭,出門而去。
劍器拿出景陽書信,道:「大寨主,書信在此。」
白門柳拆開來看,只道:「又蒙先生救命之恩。」
「那位年輕公子,到底是何人物?」劍器問。
白門柳道:「他既不願提及名號,我也不便透露。白某有事,需離寨片刻,有勞兩位門主在此守寨。」
「白大俠,方才醒轉……」劍器擔憂道。
「無事。」白門柳提劍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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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霜枝解救劍娉婷後,沿路追蹤凶手,至一處銀河天瀑,線索便斷。踟躅之際,忽聽一個聲音:「你跟了我一個月,可有甚發現?」
傲霜枝抬首一望,樹上坐著個人——正是此前殺手劍客。
「你曾說劍者,路見不平,拔劍相助。為何現下,連連刺殺無辜,造下武林懸案?」
劍客輕笑一聲,道:「原本我便是殺手,不過幹回老本行而已。」
傲霜枝指著瀑布之下,道:「畫風門在此,恩公若不嫌棄,何妨來此飲杯清茶。」
「我便早知畫風門在此,不過主人家不在,不好打擾。」劍客道。
傲霜枝飛身而下,銀瀑之水傾瀉如月華,激起萬千水滴,璀璨若星。劍客緊隨其後,半刻不至,二人雙雙落於一處清幽山谷。此時,天已現白,山霧繚繚之間,亭台若隱若現。
「恩公請。」傲霜枝其前引路,晨風思隨其穿過花廊、拱橋、清湖,至一處庭軒。
「想不到這山谷之下,竟有如此仙境。」晨風思道。
傲霜枝沏了一壺茉莉清茶,放下兩只茶碗:「請。」
晨風思環顧四周,自語道:「此處不見瑤琴,卻處處丹青墨寶:山水、花鳥、仕女……看來,你還是未能拜他為師。」
傲霜枝道:「多年前,承蒙恩公搭救,傲霜枝無以為報,一杯清茶,聊表寸心。」
「誒。」晨風思急忙躲開,道:「時逢兵禍,不過舉手之勞……」傲霜枝將茶放於桌上,晨風思兩指在桌上叩了兩下。
「當時師伯說他已有許多弟子,而師父還無有傳人,因此便讓我學畫。」傲霜枝道。
晨風思放下茶碗,道:「如此,你不會遺憾麼?」
「呵,雖不得琴藝,但有一室丹青作伴,何憾之有?」傲霜枝自飲一口,道:「我尤記得,恩公救我之時,所說之語:『路見不平,拔劍相助』,但是為何,你竟會成了武林殺人懸案的凶手?可是受人指使,亦或有甚苦衷?」
晨風思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如此問我,豈不陷我於不義?」
傲霜枝道:「傲霜枝身為一方掌門,亦有平定武林干戈之責。」見他不說話,又道:「劍娉婷你是殺不成了,下面又是誰會遭殃?」傲霜枝問。
晨風思起身,四周走了一走,道:「這個世外桃源,很適合頤養天年。」
傲霜枝笑了一下,道:「這裡,除了本門之人以外,無人可以尋得。」
「我不是尋得了?」晨風思道。
「你又是如何尋得的?」傲霜枝道。
晨風思細細思索,那日集市上偶遇一個孩子,見其武功非凡,便一路跟隨,遂發現此處。便在此時,那個孩子走上堂來:「晨大哥,掌姐知你要來,特地叫我備的,山裡剛摘的果子。」說話間,端上一盤水蜜桃,個個圓潤飽滿,上面還沾著晨露。
「啊!你敢賺我來此?」晨風思道。
傲霜枝拿了個桃子,道:「現下武林懸案已有多方關注,你也只能……」
「晨大哥,吃個桃子,管叫僱凶的、被殺的都找不著。」小四兩塞給晨風思一只水蜜桃。
晨風思接過桃子,沉甸甸的足有二斤重。知其擔憂自己安危,提手摸摸小四兩腦袋:「晨大哥若怕死,早不混跡江湖了。」轉過臉來,沉吟片刻,向傲霜枝道:「那買凶的,本就與我無關,我也不必替其隱瞞。那人居於京城,手持金扇,想來應該是個達官貴人。」說話間,取出一張紙來:「這是人頭名單。」
傲霜枝接過一看:「樺迎風、董恩、周林……劍娉婷。」蹙眉心思一陣,向晨風思道:「這信上之名,皆是江湖門派掌門、幫主之兒。依你方才所說,為何京城中的達官貴人,要殺江湖中人?」
「更是要其斷子絕孫啊。」晨風思道。
傲霜枝大惑不解:「江湖與朝廷,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緣何?」
晨風思舉茶要飲,差點嗆到,脫口道:「哪裡是井水不犯河水?日前祁連山寨,不是糾集了一幫武林人士,跟朝廷對戰。話說回來,好像有個畫風門的……」
「是笑笑。」傲霜枝道。
晨風思啞然:「你便知曉,還說井水不犯河水。」
傲霜枝道:「樺迎風死於三月,火焰令發時已是中秋,如何朝廷能料敵機先?」
「難不成是私人恩怨?」晨風思道。
二人對視,均無可解。傲霜枝收起信箋,道:「日後你有何打算?」
晨風思嘆道:「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1]。我本非中原之人,追殺叛國者至此。現下想來,不知何時才可歸鄉?」
傲霜枝道:「傲霜枝願助恩公一臂之力。」
晨風思從懷中取出一顆夜明珠,道:「齊集三顆,方可打開夢境之門。現下我已有兩顆,但第三顆……卻似大海撈針一般,無處可尋。」
傲霜枝接過珠子一看,果非凡物,閃著瑩瑩紫光,深邃不可見其心。
「我便教門人留心此事。」傲霜枝道,「恩公若不棄嫌,便在畫風門靜待消息。」
「多謝。」晨風思道。(待續)
[1] 語出:屈原《九章·哀郢》,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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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