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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破柙記 (47)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攝/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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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論語.季氏》

「怕殺人滅口?」羅國夫皺起眉頭。

「正是!所以他偷偷找關係來縣公安局找到我們高副局長談原委,要求保護。」

「這吳、韓兩人你是怎麼處置的?」羅國夫沉思後問。

「姓韓的沒有動,姓于的我已經送到惠山農場。」惠山農場是關押「勞改犯」的地方。

「總不能沒審理就判他『勞改』!」

「不是對他『勞改』只是先把他藏起來!」

「我早就覺得這個小戈的『聯防隊』辦的太出格,像『文化大革命』的『文攻武衛』!」羅說。

「何止!」張補充:「是御林軍,『第二武裝』!」

「我可沒想到,我提拔他到這個位置上來竟是為了對付我!」羅國夫拍著腦門自嘲。

「您,老太婆心腸,防君子不防小人,總覺著喂飽了的狗不咬人!」張萬慶說來牢騷不少。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羅國夫擺出老上級架子。

「事情很明顯了!戈進軍就是龍頭,他後面還有個耍棍(龍燈午每節龍體下都有棍棒用以操縱)的,你打算怎麼辦?」張萬慶強烈暗示戈氏父子才真正是動亂的指使者。

「這件事你不要管,明天你只管來開會就是了。」羅國夫平淡地說。

「容忍得有限度,違反黨章、國法的事不能因為他後台硬就步步遷就!」張萬慶語重心長。

「你怎麼囉嗦個沒完!」羅反而瞪眼申斥起來,顯見他心頭隱藏著巨大矛盾。

「好,算我多嘴!」張萬慶賭氣地說:「您還有什麼吩咐?」他轉開話題。

「那個……」羅國夫又拍著腦門:「那個于喜蓮……」

「已經拘留了!」張搶著答。

「我說的就是這件事,回去把他放了!」

「什麼?」張萬慶彷彿沒帶著耳朵。

「怎麼,有困難?」羅國夫反似不理解。

「二道壩事件就是她帶頭搞起來的!」張萬慶咬牙切齒地說:「把她放了那還搞什麼整頓、審查?工作組散攤子算了!」

「你怎麼和戈承志一個調子?」羅國夫脫口而出,他本是很嚴格的要求自己不要指名道姓的,此時卻難以自制了。

「怎麼?」張萬慶又糊塗了。

「你想想,一個女人,丈夫死了,沒了生活出路又拖累個孩子。政府不管,私人不敢管,讓人怎麼活?她不鬧等什麼?」羅國夫激動地說。

「那就該犯法不受審查?」張大聲反駁。

「你不是已經對她拘留了嗎?小施薄懲也就夠了,你不放她,還想養著她?」

「我沒發財,幹嘛養這個!」張萬慶口頭上不讓步。

「你不養她,沒人養她,不是還要鬧?」羅國夫不得不耐心說服。

「她鬧我就抓!還反了她?」

「那你槍斃她好了,豈不省事?」

「那她罪狀還不夠!」張萬慶賭氣地說。

「這不是還得讓她活著?」羅國夫奚落地說:「老百姓食大於天,不給她活路,還讓人家不鬧。世界上有這種安分的奴隸?」

「我……」張萬慶只好讓步:「我說不過您,你說該怎麼辦吧?」

「不但放了她,還要想辦法給他找個飯碗!」羅國夫果斷地說。

「人家不會說你這種政策是養癰自患?越是能鬧的越佔便宜!」張又有顧慮。

「要找借口隨手就是,你到底辦是不辦?」羅國夫火了。

「辦,辦!……」張萬慶無奈地告饒:「我親自去辦,行了吧?」

「你要想通!……」羅國夫只能遷就:「世界上一切工作的最終目的,說到底就是為了人。」

「說這話您可要注意,最近報紙上正批『人道主義』呢!」張萬慶反來糾正上級。

「批吧,批吧!有時候越是挨批的東西,真理的成分反而多一些。」

「反正,只要是我說的話總不會順耳朵!」張仍然牢騷地:「好了,我不囉嗦了。您還有什麼指示快說,沒有,我可該走了!」

羅國夫想了想,揮揮手,表示就此為止。

張萬慶走了都半個鐘頭了,羅國夫的心還是放不下來,他拿起了電話:

「總機嗎?請給我查一個電話號碼,二道壩有一個『鎖鑰修配所』,那裡附近有一台公用電話。……不用!我自己直接打過去。……你是公用電話站?我想請對面的祁冠三祁大夫接電話!……老祁呀!……你猜是誰?……貴人多忘事,我是羅國夫!……說這麼些客氣話做什麼?我還沒感謝你呢!天賜良緣,上次的意外事件使我們聚在一起聊了一個下午。我印象很深,還沒聊夠呢!……我真想有一天退了休,也像你一樣過個閒雲野鶴的生活。到時候我也在你這蓬門村置間房子,和你比門而居。我們可以天天聊天。……我沒什麼事要說,就想聊聊天。……對了!我又差點忘了,上次送我回縣委的那位司機……對,對!張文隆。……說來我有點對不住人,光顧了生氣,把車錢忘了給人家。他不會說我依勢壓人,裝糊塗,佔便宜吧?……這樣好不好?我託人順便帶過去,交給你,你再轉交他行不行?……怎麼不行?……就這樣辦了!好了,好了!……別客氣!我這就覺得很不過意了!……」

為什麼打這通電話?羅國夫開始覺得有很多理由,但想來想去又覺得沒什麼理由。最後煩了,不想了!不管有沒有理由反正自己是打了。

二十七  大雪覆蓋下的溫暖

還不到「冬至」就下了一場大雪。銀鱗飛舞,玉屑匝地,一切都被望不到盡頭的白茫茫所籠罩。本已被冬小麥點綴的頗具青意的平原沃壤,此時卻被善意的覆蓋。枯草萎飾的荒坡,枝柯蕭條的野樹也都默然承受這難得的公允,皚皚伏象,翦翦隨舞。如果能站到高處向黃河眺望,兩岸冰雪夾動著霧氣騰騰的流水,蜿蜒曲折像一條白鎧銀甲的巨蟒,不舍晝夜向東北追逐。

坦蕩、公平、純潔,大雪彌補了崎嶇、骯髒,天地合一。

蓬門村一片靜謐,彷彿連炊煙也被凝住。除了烏鴉、麻雀因無處覓食偶爾聒噪、喧鬧之外,簡直就是一幅村雪圖。

在村裡唯一被稱做「街」的路上,一個人從北向南走來。大雪足有半尺深,他一腳深,一腳淺。

路面上沒有其他行人,而他留下的腳印也很快被雪覆蓋。

這是李麟。他左手提一瓦罐,右手抱著一個「暖筐(草編的筐,裡面襯上棉墊用以保暖食品)」雪花從褲腳向褲腿裡倒灌,沾在他腿上又濕又冰。……

臨到蓬門橋口他突然折道向西,沿著冰凍的小河河岸用腳試探著前行。他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坑窪,選擇著較平展的落腳之處,看得出是唯恐懷中的東西失手,一直到祁冠三那黑匾依舊的「重新做人廬」。他習慣性的四下看看,了無人影,便跨進院門把正屋房門的暗閂撥開,走進屋內。

祁冠三病了。從昨天起就不願吃東西,尤其討厭油腥。平常總是一碗「方便麵」便算做一頓飯的,到這時居然連聞都不要聞了。反而說:「這味精泡出來的東西,吃的人頭疼!」

他自我診斷,得的是「小感冒」,卻不願吃藥,只說:「躺兩天就好。」

但在李麟、張文陸看來卻是老象的顯露,與其說是病毒的侵襲還不如說是抵抗力的衰弱。畢竟是接近古稀之年且常年孤居,一生的精力、體力都透支太多,太多!

因此,天剛放亮李麟就起床。他先捅開爐火後淘米,大米、小米二合一,熬二米粥。病中的舅舅盼吃這一口。

儘管同處一村,一南一北不過幾十步的路程,但李麟平日卻絕少登門。為了避開有親屬的聯想,日常相見也僅是「生意人」之間的招呼而已。今天則不同,老人病了,幾十年孤身獨處的他雖然勉強算得有個家,卻從沒得到過親人的體貼。李麟今天顧不得嫌疑,更不顧大雪,一早做飯並親自送到。

二米粥煮到半熟,架上籠屜,再放上昨天從汴州特意帶回來的「高裝饅頭」。等到饅頭蒸透了,粥也就糜爛黏稠。臨行叫醒仍在熟睡的張文陸,囑咐他小心爐火、不要熄滅也不要煤氣中毒。待他清醒地答應之後,這才放心地把二米粥盛進瓦罐裡,饅頭放進暖筐裡。

祁冠三的「重新做人廬」冷得像冰宮。爐子因封火不善早已滅掉,老人在被窩裡蜷成一團,睡不著也不敢起床。李麟進來先伺候老人解了手,然後把仍然滾燙的瓦罐放在他胸前雙手捂著取暖,隨後趕緊生爐子。不料,院子裡的引火柴本就潮濕,從雪地裡挖出更加難燃,慪得滿屋生煙。不得已又要開窗,這一來屋內更冷。

足足過了半個鐘頭濃煙散盡,爐火也熊旺起來。李麟這才侍候舅舅坐起喝粥,可老人一手端粥不動,另一手卻指著條案上的酒瓶:「先遞我那個!」他對李麟說。

李麟拿來酒瓶卻不馬上遞給他,勸說道:「空肚子喝酒傷胃!您先吃點糧食墊墊再喝好不好?」

老人雖不滿意卻只能順從,只是嘴裡不服:「你倒管起我來了!」

李麟笑著,不反駁卻也不遷就。待老人喝粥之後遞上頗有名氣的「梁園小簍鹹菜」⎯⎯這也是昨天特意從汴州買來的⎯⎯再讓吃了饅頭,這才把酒瓶放在老人手裡。

趁老人吃飯李麟抓緊時間收拾屋子。倒夜壺、掃地、擦桌、為爐子加煤,最後關窗。老人看在眼裡心情激動,但因為是親外甥也不便說更多的感謝話,只是嘆口氣感慨地說:

「想不到我老了身邊還能有個使得著的人!」

李麟聽舅舅的話很有些傷感成分,心中也不自在,便勸慰著說:「這算得了什麼!我既然在您身邊,做這點小事還不是順手的事?想這麼多做什麼?」為了岔開話頭便問說:「吃了飯您是不是覺得好些?」

「我想……起來!」祁冠三說。

「這可不行!剛剛暖和過來,您一起床再著了涼!您再躺躺,等中午天暖了再起來活動活動!」

為了怕舅舅煩悶李麟打開村裡的有線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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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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