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鈴聲又把我鬧醒了，我昏昏糊糊的爬起來。穿上衣服，稀里糊塗的跨上自行車去學校。到了學校，和一大群莘莘學子們像鴨子一樣的被趕進去。坐在教室裡，早讀開始了。學子們拿起教科書，嘰裡呱啦的在那裡念。可是，我冷靜的坐在一旁。我深感，如果我也和他們一樣像鴨子一樣的上架，那實在是對我的侮辱。一段時間以來，我看了不少老革命的書籍，尤其是毛澤東思想，對於老革命那捨生忘死的戰鬥相當的崇拜，想起我身邊的這些傢伙根本不瞭解老革命是多麼的艱辛，只知道腐朽的享樂，還有就是讀著那些資本主義的教科書，感到心裡特別的難受。老革命可是都在吃草根哩，你們知道甚麼呀？於是我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鼓著眼睛想了老半天，便到了第一節課了。「上課！起立！」接著就開始那極度枯燥無味的說教了。上的是茅盾的《風景談》，我覺得自己真的是無聊得要死掉了。正在忍無可忍之時，語文老師忽然提問我：「李明，你站起來回答一下，這篇文章的中心思想是甚麼？」我揉揉眼睛，半睡半醒的站起來。「哦，主要內容是……」

老師打斷了我：「中心思想，不是主要內容。」

「哦，」我喘了口氣，說道，「老師，我覺得這篇文章根本沒甚麼中心思想，如果有的話，它的中心思想一定是反動的。」

「何以見得！？」老師嚴厲地問道。

我說道：「他寫駱駝隊在沙漠裡穿行，搞貿易，這是走資派；他寫延安知識分子勞動歸來，這是在美化臭老九們，這些都是毛主席要打倒的。」語文老師聽後臉色著實一震。

受了我的影響，有學子也咕噥起來：「哎呀，我們說呢，無聊得都睡著了。難怪，想不到還是反動的，還讀甚麼讀呀……」

老師嚴厲的掃視了一下全班，抑揚頓挫地說道：「茅盾先生是我國老一輩革命家，忠於革命，一絲不苟，他是絕對不會反動的，他寫的這些，都是很紅很正很革命的。」

「但是很明顯，他的文章從立意到內容上都是資產階級的，反毛主席的。」我說。

「哪裡的話！」語文老師叫起來：「就是文革的時候也沒有把茅盾定義為反革命，現在更加不會了。這些教科書都是中央教育局精心制定的，絕對不會有甚麼問題的。」

「可是老師，」我發問道：「你可敢保證中央教育局的那些傢伙就不反動嗎？」

老師完全被震住了，她小心的問道：「他們可都是代表當今的先進思潮的耶，反動的話怎麼可能進到那樣高級的地方去呢？」

同學們也都被我的發問點燃了興趣，從那死氣沉沉的課堂氣氛中解脫出來。每個人都試圖發表一些意見。

「老師，」我說道，：「毛主席他們當年都是吃草根，啃皮帶的。那才叫革命，可那些人呢？出入都是開著小汽車，吃飯一餐都是幾千塊，這是革命嗎，這明顯是反革命！搞資本主義，打著紅旗反紅旗！」

語文老師沉穩地回答說：「需知，現在就是要搞資本主義，這是市場化，可以解決中國的許多問題，而且也已經被證明是正確的了。」

我不禁應到：「老師，我真的想不到你會說出這樣的話。你要知道，我們都是發過誓的要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的，並且現在也都是無產階級共青團員，老師，你竟然這樣公然的說出資本主義的論調！」

聽了我的一番話，同學們都驚呆了，他們的思維也活躍了起來，出現了很多不同的觀點。

有同學說：「李明，你說的對，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我們絕不走資本主義道路！」

有的說道：「現在都甚麼時候了，還有人對這種感興趣嗎？」

有的說：「其實走資本主義道路是對的，共產主義已經被證明是失敗了的，資本主義才能救中國。」

教室裡亂哄哄的成了菜市場。語文老師板著臉：「大家還是停止爭吵吧，我們先來看看，茅盾的《風景談》的中心思想是甚麼。」

一個同學發問道：「老師，如果我們所學的這篇看起來道貌岸然的文章真的是反動的話，還是不要學為妙。」

語文老師冷冷的笑了一下，「哼，你們以為我很樂意講這些課文嗎？但是這都是為了你們好，如果你們過不了考試，那你們來這裡幹甚麼呢？」

聽了這話，同學們都為之一震。

我便忍不住說：「老師，那在你看來，分數比是否背叛革命的問題更重要了？而分數是為了甚麼呢？不就是為了將來有一個所謂的好工作，多一些錢嗎？這是典型的資本主義！老師，我真的想不到你會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呵呵！難道你已經公然的要走資本主義道路了嗎？」

語文老師被我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像呆子一樣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班長站了起來，班長姓劉，叫劉路奇。他大聲說：「我看大家還是不要爭吵了，我們還是應該多聽老師的，不管她講的是對是錯，我們都應該聽她的，因為她是老師！老師年紀比我們大，見過的事情比我們多，吃飯喝水時間都比我們長，我們不聽她的聽誰的呢？」

一個人插話道：「我們那邊有個老太婆已經90歲了，她不識字的，不過有一次她指著我們的教科書對我說，這些東西全都是放屁！論到資歷，照你說的理怕是沒有人超過她了，我們是不是應該聽一下她的呢？」

我激動地說道：「太對了！或許，那位老太不但應當請來做我們的老師，還應該做我們的校長！第一，她資歷非凡，其次，她不識字，不識字是最光榮的。有知識的全是反動的，知識越多越反動！」

語文老師聽了便說：「哦，我可得提醒你們了，你們已經識字了，恐怕要忘記掉是很難的了。所以我勸你們還是走知識的道路，反正你們已經做不成文盲了。」

我笑著發問道：「老師，愚公移山的故事你聽說過嗎？只要有恆心，沒有甚麼事是做不到的。儘管我們已經被文字污染了。但是我們要通過努力把這些資產階級的東西通通去掉。至於這一篇反動的資產階級課文，黑紙白字的，不是耳聽為虛，而是眼見為實了，我看還是把它踢到陰溝裡去吧。」

「哈哈哈！」同學們笑成一片。

我們的語文老師臉上紅一片，青一片，呆呆的像個傻子，但，她的眼睛正狡黠的閃爍著，她在醞釀著力量，準備反撲。

「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如果我說完以後你們還堅持自己的觀點，那我就甚麼也不管了。」

聽了這話，大家果然安靜了下來，看來這是最後的鬥爭了。

語文老師接著說：「你們要知道，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是我們五千年文化的核心，如果你不孝敬父母的話，那你是不配做中國人的。那麼如今，你們的父母辛辛苦苦的把你們養大，花錢送你們來讀書，指望你們能有點出息，別到將來連一口飯都弄不來吃，可是你們卻以為自己是誰，啊，打算不唸書了，你們對得起父母嗎？配不配做中國人呢？我看，你們的父母不是把你們打死就是被你們氣死！」

聽了這話，教室裡一時靜悄悄的，學子們被語文老師那深刻的思想給震住了，我知道，這老師已經拋出了殺手鑭了，這時候一定得有人頂上去，否則我們會被她的殺手鑭打得一敗塗地的。頂上去，是的，此時我不頂上去誰頂上去？

於是我站起來對老師說：「可是，如果父母有資本主義傾向是不是要舉報他們呢？如果他們違背了毛主席的指示是不是要把他們揪出來呢？為了人類美好的未來是不是要負起一點損失呢？我認為孝敬父母最好的方式就是早日實現共產主義，讓父母們也過上按需分配的好生活，那才是真真的孝敬父母。」

我說完這話，教室裡竟然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聲音，我注意到很多人的眼睛裡都充滿了狐疑，是啊，大家都很疑惑，是孝敬父母更重要還是實現共產主義更重要呢？孝敬父母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共產主義是人類最美好的理想，革命前輩拋頭顱灑熱血的目的，也是我們人生的目的──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就連語文老量的眼裡也透露出狐疑，但是，因為她有職務在身，這狐疑是不能顯示出來的，她要假裝出一副真理在握的模樣。

這時，我的同學張海站起來說道：「我對這個問題不是很肯定，大概是，孝敬父母更眼前一些，而共產主義更遠一些，我聽說要等一百年後中國趕上發達國家之後才可以開始建設共產主義的，在這之前，可能還是孝敬父母更實際一點吧。」

似乎得到了學子的支持，語文老師氣色明顯亮了些。「張海，你說得對，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的問題，隨著我們長大，要明白這個道理。」

但這時候，李強同學站起來發話了，他是個頂聰明的學子，課外書看了一本又一本，可考試從來就不理想。他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詞地說：「我聽說毛主席的時代已經實現了共產主義了的，那時候人們的積極性都很高，特別是青少年。那個時候實現共產主義應該是比孝敬父母更為重要的任務。青年們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只是，實現了共產主義之後現在又倒退成了社會主義了，還初級階段，我看還是別活了。」

語文老師沉重地說道：「需知，那時候有一些事情的確是有一些過激了，但國家領導人認識到了這些錯誤並做了改進。我們現在是摸著石頭過河，發展是硬道理。你們不要受那些過激思想的影響，要冷靜，和諧社會就是很冷靜的。」

我立刻反駁：「老師，我認為毛主席時代的事情一點也沒有過激，當時，人民的熱情是空前的，可見共產主義是得到了人民的支持的，誰不想過上共產主義的好日子呢？現在呢，就像你前面說的，搞的是敗壞的資本主義，還說這能救中國呢，所以社會大倒退，成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主義還是共產主義的初級階段呢，太讓人失望了！」

「呵呵，」語文老師冷笑起來，「我們當年的那個苦啊，你們哪裡見過？」語文老師年紀比我們大些，大概經歷過吃不上肉的日子。「你們啊，真的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蜜水裡長大的，卻不識感恩，從小過著好日子，卻毫不知覺，唉。我呀，真不知道你們甚麼時候才會懂事。」

李強大聲說：「老師，你們以前過的是共產主義的人類最高級的生活，我們現在過的是初級階段的原始社會的生活。」

「哈哈哈！」眾人都笑起來。

語文老師也忍不住乾笑了一下，但接著又不緊不慢地說，：「開玩笑還是可以的，開個玩笑。還是現實一點吧，我們都生活在現實中。」

我發問道：「老師，你是不是說那幾十年中國人民轟轟烈烈的搞共產運動都是一個笑話？老師不是在開玩笑吧，老師也是過來人，知不知道這話的份量呢？當時老師幹嘛不說呢？」

語文老師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眼睛裡閃爍著恐懼的光芒。（待續）@#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