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案頻仍 安寧路上不安寧
(一)
安寧路地處城區邊緣地段,名稱來源無可稽考,據說沿襲了二三百多年之久。原先是個偏僻的去處,人煙稀疏,安謐寧靜。如今城市日益擴張膨大,己演變為一條車水馬龍、商店林立的熱鬧繁華街道,昔日的安寧景象早己蕩然無存。
陽春三月的一天上午8時許,一個靣目姣美,長髮披肩,上着茄克衫,下穿牛仔褲的女郎騎自行車匆匆趕路,身旁駛過一輛兩人共乘的摩托車,坐在車後那人突然伸手倏地一下把她放在自行車車兜裏的坤包搶走。坤包的背帶套在車把上,車子被拉扯倒地,女郎四仰八叉躺在「蓮荷國商場」門口。摩托車飛快逃得無影無蹤,商場門口一位顧客立即打電話報警。
安寧路公安派出所距飛車搶劫現場一千多米,值班警察馮剛聞訊趕了來把女郎攙起一看,是女友林菲:「喲!是你呀!」
「不是我難道是你?」林菲哭喪着臉說。
「摔傷沒有?」
林菲扭了扭腰肢,擺了擺雙腿:「沒事。」捋起手袖,左臂擦破了一塊皮。
馮剛:「那兩人什麼模樣?摩托車什麼牌子?」
林菲拍打着衣褲上的灰塵:「咋不問問那兩人什麼名字,住在什麼地方,你去手到擒來,多方便省亊!」
馮剛苦笑了笑,類似飛車搶劫案已然發生多起,被劫人總是猝不及防,什麼也沒看清。
「問呀。」林菲催促道。
「包裏有些什麼東西?」
「一遝衛生紙,一個化妝盒,一本小說,手機和錢都在身上。兩個強盜枉費心機,一分錢也沒搶到,只是把老娘摔了一大跤。」
「原來你是兩個強盜的老娘,活該!」
林菲笑了起來:「我是說,兩個強盜膽子真不小,大白日青天敢在派出所眼皮底下搶人,肯定,他老爸不是公安局長就是什麼、什麼大腕!」
馮剛:「別胡說八道。」
林菲:「不說啦!我還要上班,你還得去抓賊。」
馮剛把摔歪了的自行車龍頭掰正,目送着林菲遠去,找到「蓮荷國商場」那位報警的顧客和幾個街頭群眾調查瞭解,眾口一詞「什麼也沒看凊」,他只好怏怏回到派出所。
(二)
安寧路派出所院內,粉牆上兩條大標語分外醒目:「嚴厲打擊犯罪活動,維護社會治安秩序」;「珍惜生命,遠離毒品」。
粉牆下停放着一溜收繳來的自行車和電動車,自行車大多因日曬雨淋而鏽跡斑斑。一個滿臉稚氣的少年銬在一輛半新的賽車衣架上,是昨天下午抓來的偷車賊,此時對匆匆走過的馮剛說:「叔叔,我昨天一天都沒吃飯,餓不得啦!」
馮剛沒理睬他。對這樣的偷車賊,派出所很難處理,他們都只承認被現行抓獲的這一次,雖然證據確鑿,可畢竟罪行輕微,只能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拘留10—15天,或罰款200元。然而,拘留所人員爆滿,再無容身之地;罰款則更其難辦,他們本來就身無分文才偷,只好把他銬一天,餓一天,然後一放了之。
辦理戶口的窗前排着10多人,有的張目四顧,有的看報紙。一婦女撐起一把花傘遮在頭上;一個戴眼鏡的老頭指着手中的「戶口簿」三字對排在他後面的中年男子說:「戶口兩字連在一起,很不妥當。戶就是家,意思好理解,口就解釋不通了。古代稱丁口,丁指男人,口指女人。一戶人家,總是有男有女,叫戶口名簿,成了這戶人家只有女人沒有男人。所以我說,應該叫丁口簿才對頭,你說是吧?」
辦公樓走廊一條長凳上坐着兩個女子,被一副手銬銬住左右手。一個是暗娼,濃妝豔抹,身穿連衣裙,敞着半個胸脯,翹着兩條裸露的大腿;另一個是以販毒養吸的癮君子,蓬頭垢面,神情萎靡,張口打了個呵欠,頓時涕泗迸發,飛流直下衣襟上。
馮剛走進二樓所長辦公室,所長劉明坤正在接待三個要求自願去強制戒毒所戒毒的癮君子,聽完馮剛的彙報嘆了口氣說:「這類搶劫案,都發生在一瞬間,巡警總是失之交交臂,鞭長莫及。我們不可能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去防控。張副所長他們昨晚分別在五個點埋伏了大半宿,終於抓到一個攔路搶劫項鏈的犯罪嫌疑人。他們己經辛苦了幾個晚上,該休息一下,你去好好審問一下這個犯罪嫌疑人。」
攔路搶劫案在安寧路派出所轄區經常發生,一些單身行走的老人、婦女被突如其來的陌生人一把奪下挎包、手機、項鏈或耳環後飛快逃走。以往,警察把諸如此類的偷盜、搶劫、強姦以及、殺人、縱火、投毒、爆炸等等的人,統稱「犯罪分子」,後來規定,未經法院判决,只能稱為「犯罪嫌疑人」。
馮剛審問的這個犯罪嫌疑人不滿20歲,對比他大不了幾歲的馮剛毫不畏懼,噘着嘴巴,斜着兩眼,一副玩世不恭,桀驁不馴的樣子。
問:「老實交待昨晚的搶人經過?」
答:「我沒搶。」
問:「沒搶!沒搶咋會把你抓進派出所來?」
答:「我沒有使用任何暴力或脅迫手段,只是出其不意摘了那個女人的項鏈,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傷害,不算搶。」
「不算搶算什麼?難道算借?算人家借給你?」
「算奪。奪了她掛在脖子上的項鏈。」
「性質一樣,都是搶劫行為。」
「這麼說,強征農田,強拆民房那些人,也是搶劫行為囉。他們採取暴力或脅迫手段,打傷人,整死人。我與他們比起來,微不足道,連奪都談不上。他們才是真正的強盜。」
「胡扯!高中畢業生還這麼不懂法?」
「我如果不懂法,何必逃跑,讓你們追了三公里。誰都知道犯了法沒好果子吃。」
「那你為什麼知法犯法?」
「因為我藐視法,所以知法犯法。」
「你藐視法?」馮剛以為聽錯了話。
「藐視,它不過是張空頭支票!」
「空頭支票!你憑什麼說是空頭支票?」
「憑什麼,比如它規定公民有勞動就業的權利,可國有企業改革後變成了私人財産,讓我爹媽雙雙下崗失業,只有點最低生活費,我考取大學没錢上;比如它規定公民的人身和住宅不受侵犯,可侵犯的事多如牛毛;比如它規定人民有權監督政府,可記者批評了縣官就遭到跨省抓捕……。你們的法律就像一束在插在瓶子裏的塑膠花,有色無香;就像畫在紙上的奶油蛋糕,中看不中吃……。」
馮剛截住他的話:「你明目張膽,當街搶刧,難道不怕懲罰?」
「我是向貪官學習,他們也是知法犯法。他們不怕,我也不怕……。」
「你不怕!」馮剛怒從心頭起,用電警棍當胸戳去,這個敢於頂撞警察的犯罪嫌疑人被電得大叫一聲,噗通倒在地下。
這時,窗子外靣拷在長凳上的暗娼翹着二郎腿,用腳尖打着拍子唱了起來:「你問我恨你有多深?我恨你有幾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不代表我的心……」
馮剛打開門走出辦公室對暗娼吼道:「這裏不是你唱歌的地方!再唱,我把你的嘴封起來!」
暗娼:「連唱都不給唱,法律沒這條規定吧。」她不唱了,仍用鼻音哼唧著。
馮剛走進辦公室,「嘭」地一聲把門關上。連續的叫聲和響聲驚動了二樓辦公室裏的所長劉明坤,從走廓上伸出頭問道:「馮剛,什麼事?」
馮剛:「沒事。」
劉所長大聲囑咐「不要刑訊逼供!」返身回到辦公室,對自願去強制戒毒所戒毒的老少三人
問道:「你們是父子?」
父親:「是,是。」
劉聽長「父子仨都吸毒?」
父親:「都吸,都上癮啦。」
劉所長:都要求去戒毒所戒毒!」
父親:「是、是,都去,自願去。」
劉所長正要再問,桌上電話鈴聲大作,他拿起話筒接聽後,把躺在沙發上、蓋着件警大衣瞌睡的警察搖醒:「張副所長,光華社區發生盜案,你再辛苦一趟吧。抽不出人來就請指導員放一放手中的工作,和你一道去。」
(三)
警車閃爍着警燈駛出派出所。張副所長一臉倦容駕着車,坐在一旁的陳指導員雙眉緊鎖,憂心忡忡。
張副所長自言自語:「唉,舊案沒破,新案又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真夠戧(嗆)喲!」
指導員沉思不語,張副所長問:「你在想什麼?」
指導員:「發案率居高不下,還不是十分嚴重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在於作案人多是青少年,未成年人占很大比例。他們模仿能力強,作案手段智慧化,團夥化,比成年人厲害!說來可悲,我們這些警察面臨着嚴峻的挑戰,挑戰一方嘴上無毛,我們呢,焦頭爛額!沒日沒夜忙乎,疲於奔命,社會治安總是好不到哪兒去……」
張副所長接過話茬:「牛事不發馬事發,群眾沒有安全感,我們總是出力不討好。對青少年進行法制、思想、道德教育,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是全社會的事,不能讓我們公安唱獨角戲。」
「唉!」指導員嘆了口氣,「市裡搞調研,要我們提出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挽救失足青少年的意見和建議。劉所長讓我寫,課題太大、太複雜,我怕勝任不了。」
張副所長:「你就實話實說唄……」
警車駛到光華社區大院內停下,兩個臂上戴着「治安聯防」紅袖套的婦女迎了上來:「陳指導員,張副所長來看現場,這兒,二樓李奶奶家。」
兩警察隨兩婦女走上樓去,進入一戶人家,只見大小衣櫃門扉洞開,抽屜拉出大半,衣物狼藉滿地。張副所長拍照,指導員作筆錄。房主人李奶奶說:「兒子、媳婦上班,孫女上學,我上街買菜,才耽誤了半個多小時就被偷啦!盡是值錢的東西,5本集郵冊,很珍貴的啦,單一張『全國山河一片紅』就值幾十萬元。另有一雙玉手鐲、二枚金戒指、七八百元現金。存摺上倒是有幾千元,可沒拿走。」
指導員:「小偷聰明着呢,存摺拿去不知道密碼取不出錢來,當然不要。」
張副所長仔細察看了門窗和衣櫃後對李奶奶說:「衣櫃門都被撬壞了,門窗又完好無損!您出門去買菜忘了上鎖,是吧?」
李奶奶:「不!不!不!我從來沒忘過,兩道門的呀。每次上了鎖我都要仔細檢查一遍,不會忘記的。」
指導員:「這麼說,盜賊是用鑰匙開了鎖進屋的。」
李奶奶:「不會吧!盜賊咋會有我們家的鑰匙?」
張副所長:「那就是變成小蟲子鑽進來的。可你們家的門窗關起來密不透風,小蟲子也鑽不進來!」
李奶奶:「這就怪啦,真怪!」
(四)
張副所長和陳指導員勘查完盜案現場,駕車返回派出所途中,劉所長傳來110報警中心的電話:安寧路245號附2號居民保險櫃被盜。兩人掉轉車頭駛去,家住3樓的報案人蕭東平迎了上去:「公安同志,你們來得好快喲!」
「保險櫃撬壞啦?」張副所長問道。
「整個偷走啦,不曉得壞不壞。」蕭東平回答說,「我只聽說偷保險櫃裏的錢,沒聽說連櫃也偷了去。這盜賊太不簡單!」
張副所長:「保險櫃是個小號的,盜賊撬不開,乾脆連櫃偷走。」
蕭東平:「我的是中號櫃。」
「中號櫃!」張副所長吃了一驚,「100多公斤重呀!從3樓偷走,至少4個人。櫃裏有多少錢?」
蕭東平:「我是做香煙生意的個體戶。今天早上拿出40萬元去進貨,剩下3千元。」
張副所長:「什麼時候發現被盜?」
蕭東平:「剛才回家來發現的。家門和防盜門都鎖得好好的呀,不知盜賊怎樣進來的,真是大白日青天活見鬼啦!馬上打電話報警,才幾分鐘,你們就來啦。」
張副所長在公安學校接受過專業訓練,從事刑偵工作多年,實踐經驗豐富,認定這起盜案和李奶奶家一樣,盜賊是用鑰匙打開門作案的。
蕭東平家三口人,妻子在店裏招呼生意,兒子蕭兵上小學三年級,還沒放學回來。張副所長問他:「你們家的人丟失過鑰匙沒有?」
蕭東平:「從未丟失過。」
張副所長:「你好好回憶一下,是否把鑰匙拿過給別人,或忘記在什麼地方又找回來……」
蕭東平:「絕對沒有,做生意的人特別小心家門鑰匙。」
指導員:「又是件奇怪的盜案!」
「嘭! 嘭! 嘭!」 門外有人激烈敲門。肖東平把門拉開,一個小男孩風風火火闖了進來:「爸。」
蕭東平:「你怎麼這樣敲門,鬼攆着啦!鑰匙呢?」
蕭兵:「丟啦。」
蕭東平:「丟啦!什麼時候丟的?」
蕭兵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走進廚戶,擰開水龍頭,張開嘴巴接水喝。」
蕭東平:「問你呢!」
蕭兵喝夠水才關掉龍頭:「今天早上。」
蕭東平:「怪不得家裏被賊偷,是你把鑰匙丟啦!」他走上去把蕭兵揪出廚房,「你怎麼把鑰匙丟了的?嗯!你他媽幹什麼都不成器……」
張副所長蹲身在蕭兵面前,替他擦去臉上的水痕:「跟叔叔說說,鑰匙是怎麼丟失的,好嗎?」
蕭兵:「好的……」
早上,蕭兵背着書包,一邊行走一邊唱一支改了詞的流行歌曲《最愛你的人是我》:「書包最重的人是我,作業最多的人是我,起得最早的、睡得最晚的人,是我、是我還是我……」
「站住!」三個比蕭兵大幾歲、中學生模樣的少年攔住了他的去路。」
蕭兵打量着三少年說:「幹什麼?我不認識你們。」
少年一:「我們可認識你。你叫蕭兵,對不對?」
蕭兵:「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我們是拔毛隊的,什麼都知道。快把你的毛拿出來!」
蕭兵掏出10元多錢:「給。」
少年:「才這點點!」
蕭兵:「我只有這點點。」
少年:「搜!」
三少年一個搜書包;一個搜衣袋;一個把蕭兵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取下擲到路邊說:「窮小子一個!滾你的蛋吧!」
蕭兵慌忙跑開……。
張副所長問蕭兵:「你沒把鑰匙撿起來?」
蕭兵:「忘了撿。」
蕭東平:「他這個人,什麼都忘,只差沒有忘了他自己!」
蕭兵:「我下了第一節課就去找啦。」
蕭東平:「找到了嗎?」
蕭兵:「不在啦。」
張副所長:「拔毛的那三個人在什麼地方見過嗎?」
蕭兵:「從沒見過。」
張副所長:「你的同學中,有沒有人被拔過毛?」
蕭兵:「有。高年級的同學被拔了毛後,就去拔低年級同學的毛。」
指導員:「呵,這雁過拔毛的事還不少嘛!」 @
責任編輯:林芳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