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七節:專汽大業的破滅(3)
1996年初,王窪批給成都的經銷主任陳平,一次性出售的合格證就有一百張。這個消息是通過什麼渠道讓李嘉知道的,我不知道。反正,當時已成為北泉車經銷商的李嘉,從陳平手裡一次性買下了三十張組裝車的合格證。
然而,因為暴利太赫人,很快中共派出專人查封和清理走私車。陳平因此而被公安局傳訊。於是李嘉從陳平手裡買下三十張合格證這件事,便成了殊連李倫貪污的「證據」。在這鐵證之下,李倫便由眾口稱頌的創業功臣,一夜之間降為受到追查的「准階下囚」……
人在劇烈的運動中頭腦發熱容易盲目衝動,有時會犯很大的錯誤卻不查覺。等到激情過去,靜下來反省已經過去的事,有時就會發現自己所做的事極其荒唐需要修正,甚至發現基本方向全錯,誤入了迷途,必須調整方向。
李倫在中共特權者階層利益分配的傾軋中落魄,改革開放時,財權歸屬不定的狀態下,這種掠取最後必表現為奪權鬥爭,奪權使他昔日的輝煌歸於消亡。所以他大可不必把個人的失意,歸於某些職工不講良心,普通的專汽職工除了聽命擺佈外,充其量也是一些發發牢騷的受難者。
在浩瀚的中國古代文庫中,記載並論述經濟的文典顯得不足,十三經傳了幾千年,無非都是圍繞統治這個題目,以仁義禮信為「宗」,禮樂官爵遵守的制度都沒有擺脫社會關係這個總綱。這是因為中國還處在封建主宰時期,在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條件下,統治階級只關注社會的治和亂。
當辛亥革命給中國輸入建設國家的民主大綱時,卻被北方輸入的共產主義所截斷。三民主義被蒙上了反動資產階級的不白之冤,被趕到大海一個孤島上去了。在大陸所施行的社會主義經濟,是一種獨裁統治下的封閉經濟。中國老百姓在吃盡了苦頭以後,才從新將中國歷史拉回到市場經濟的起點上。不過這種權力支配的「市場經濟」最終滑向何方,大家可拭目以待。
從李倫手中接過專汽總廠廠長位子的王窪,摘取了我們奮戰七年辛辛苦苦換來的勞動碩果,他不僅享受了前任為他創造的條件,還享受了一家富裕大廠法人的榮譽和利益。低能而貪婪的他,很快將工廠管理大權交給野心勃勃的陳增,在陳增的操縱下勾結向雲,王惠這幫專汽廠「舊臣」,把持了工廠的大權。
好端端的北泉廠,在內鬥中兩年不到,就失掉原有的盈利慣勢,到了1996年從新轉盈為虧;這一年這家工廠實際虧損了五百萬,陳增為了怕露了馬腳而失寵。用假報庫存物資,虛報基建投資來掩蓋實際已發生的虧損。
機械局的頭們裝做什麼也沒有看見,因為他們的口袋裡塞著王窪在年底送來的「慰問金」,他們的桌子上,擺著仍然顯示專汽贏利的報表。欺哄行賄,是這個時期國有企業廠長們都會的伎倆,在種種骯髒交易的狗肉上,還要掛「學邯鄲精神,力創第一流」的羊頭。
1996年5月我正式提前內退,結束了我對這家工廠所作十二年貢獻。時年58歲,此時我的兒子才14歲,初中三年級的學生,為了籌集今後給孩子求學的學費,也為了積蓄一點晚年的生活補充,我走上了打工的生涯。
離開專汽廠偶有回廠的時間每次回到車間,工人們都圍著我問長問短,曾在品質處當副處長的肖森告訴我:「自從你走以後,原來制定的質量法規全部取消,產品的質量實際上無人管束。購車業主,將出故障的車開到工廠大門堵死。他們拿著事故鑒定找廠長交涉,嚇得王窪躲在辦公大樓裡不敢出來。堵門的司機們吶喊示威,久而久之,專汽廠的老用戶,都一個個離開了這家工廠,售出的車輛每年大幅度減少,而售後服務忙碌得團團轉。」
他還告訴我最近開往新疆的十台車,因為制動不靈,電器等毛病,不但用戶不要了,反而叫專汽廠自己開回來,這麼發生的往返路費,修理費就上了好幾萬。說完以後,便沮喪的搖頭說:「今年虧損預計已超過千萬,我看,工廠是沒法再維持下去了。」
第二年夏天,我回工廠經營辦公室辦理我的退休手續,碰到了戎露,她正在辦公桌上翻閱一大疊我當年起草的,而後又被陳增打入冷宮的質量管理文件,她見到了我,好似見了久別的師長。連忙請我坐下,端上一杯開水後,問我離廠後在那裡工作,還詢問李倫現在在幹什麼?說大家都希望我們再次回廠。
我回答道「世上並無救世主,李倫也好,王窪也好,只要心存事業,都能振興工廠。」說著順手翻了翻桌上堆放的文件發問道:「近來工廠的經營狀況還好吧!」她搖搖頭說;「自從你走後,產品質量基本上就沒人管。
她還告訴我:「因為工廠重新出現了虧損,市機械局最近還派了一個工作組,審計了陳增,沒幾天陳增也下台了。王窪眼看著車庫裡積壓了幾百輛車賣不出去,一面召開廠務會,決定重新翻印過去你所起草的管理辦法,和質量考核的經濟責任制,由總師辦整理後,重新頒發執行,並令總工程師督行。」
聽到她的介紹,我心裡很平靜,六十歲了,深刻體會「天命」不可違抗,陳增以為人意可對抗客觀規律,為拔除眼中釘而廢了全質辦,從此專汽廠再也不會出死心眼的孔老二!當年唯一想得到一個堂堂正正的名,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我們應當掙得的房屋和待遇而已。
現在我們的退休金可求溫飽,住房也有了,我們還圖什麼虛名?何況接替李倫的是一些肖小。李倫所提倡的敢死隊精神,成了笑話!現在還有誰像李倫那樣傻幹啊?面對戎露期盼的眼光,我只有笑而不答,這正是:「一曲新辭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陳增因免職引發專汽廠的一片譴責,兩年後,王惠也灰溜溜退休了,當人們用解嘲的口氣問她「李倫的問題,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給全廠職工一個滿意的答覆?」時,她只好苦笑而不能回答。
而那個被撤了職的李小兵,在王惠退職時向她家打了電話,恭喜她終於從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了,願她不要再像任職時瞎整人了。聽到這公開的奚落,她也只能當成一瓢潑向她的污水。這真是「空嗟覆鼎誤前朝,骨朽人間罵未銷」。人何必爭高低!任何是非曲直自會得到公論。(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