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七節:專汽大業的破滅(1)
專汽廠能在短時間裡「振作」起來,是因為它遇到了面臨破產的危機。破產後,一千名職工及其家屬總共三千餘人擁上街頭向政府要飯吃,是對中共政府一個不安。在這種時候碰到官場腐敗沾染較少的,又有很強運籌能力的李倫,以他拚命的精神和敏銳的天賦,才得以成功地完成「專汽大業」。
一千三百多專汽職工看到了工廠短暫的希望,享受了它的效益,在北碚的街頭不用為幾分錢的菜錢同農民們爭得面紅耳赤,他們又可以在街頭粗聲說話。然而,那些多年「指導」這家工廠的上級機關,卻增長了日漸膨脹的嫉妒心。至於那新聞版頭上,獵取專汽廠新聞的小報記者,又從新圍了上來。
「暴發戶」是機械局的領導們對李倫的看法,他們從來不會掉過頭去看看過去,思考之所以有這種隔世之變的原因。
他們沒有體會到大資本家李嘉誠、霍英東們當時是怎麼創業的?而老是站在中共這個相互猜疑的,帶著嫉妒心和這個政黨根深蒂固的缺乏人性的立場上,來看待創造事業的人。當然,大資本家創業是為了他的家族集團,而李倫也是為了他今後的事業前景!雖然,這裡埋伏著李倫事業一個悲劇性的結尾。
可悲的是,李倫的剛愎自用,使他當時還沒有洞察這個政局的能力,還一味沉醉在一群為他捧場的「敢死隊」迷魂陣中。當時就有人向他提醒過:「你在那個工廠幹了那麼一番事業,一定要傷害一部分與你貌合神離的人,同時,中共領導下的國有企業是沒有前途的,你要多加小心。」
可惜,他在面對朋友的忠言逆耳時,只是一笑了之,而且誇下海口說:「誰能否定我這些年所創下的業績?我一年就可以賺回過去的十個農用汽車廠,誰敢污蔑我,他就也上台試試!」
但是,最後終於不幸的被他的朋友言中了。
同當年人民公社豢養一批不做事的公社書記和社長們一樣,國有企業養著一批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工廠的廠長書記們。他們擔心的不是企業在市場競爭中的存亡,他們只知道執行上級部門下達的任務,奴才般貫徹一個接一個名目繁多的指示,時下他們只認錢和權。
專汽廠自1987年,換了一個將工廠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來做的李倫,就能實現每年1千萬等差盈利,成為重慶市(也是全國的)國營工業企業的佼佼者。雖然專用汽車廠的上級對李倫的桀驁不馴很不以為然,但前有李友、孫余等人都一個個敗下陣來,所以對李倫的傲慢也只好忍氣吞聲。
在他任期七年的時間,前四年用來彌補他的前任480萬虧損,從1991年工廠虧損已提前扭轉時,新的辦公大樓落成,新的總裝大樓,新的焊裝生產線陸續投入使用,新的金工車間在破土建立,新的七百餘套職工宿舍先後竣工,專汽的職工們搬進了新居。
在辦公大樓的左側升旗台邊,留下了一塊兩米高的大理石碑上,他親自醮著創業的酸甜苦辣,將他的深情,傾注在那石刻的碑文裡,那碑文叫扭虧記念碑,上書道:
「公元一九八八年工廠虧損四百八十萬……是時,悲歎之聲隨處可聞,淒涼之井到處可見,人人思散,能者思走……後經三載,夏歷三伏,冬博三九,一日不徹底翻身,余一日食不甘味,夜不能昧,終至1991年春提前九個月向世人宣告,重慶專汽從新站起來了……環顧乾坤,古往今來,適者生存,當今之世競爭激烈,改革為先。飽受虧損之苦的專汽人立下海誓,決不重演虧損歷史……前世不忘,後世之師,為後者誡,特立此碑。」
七年前這家資不抵債的農用汽車製造廠,現在已變成一個擁有固定資產2.5個億的大廠,形成了擁有越野和公共汽車兩大類別,五十多個品種,年產值超過五個億的重慶市汽車生產大型企業,成為政法、公安、農業、衛生環保、郵政等二十多個政府部門指定的專用汽車生產基地。
在雲泉路和雲天路的交叉區,原有的那十分沉重的灰色破氈帽,已經在原先荒涼的土地上聳立起一片嶄新的廠房。位於中央地帶的黃色辦公樓,已從它立基的小山包被炸平,原先長滿荒草,停放藍色農用車的場地上,一幢佔地六千平米的八層辦公樓,拔地而起。
在辦公大樓的東面,一排五層樓房共兩百套帶有浴室和空調的客房,以及與之配套的鍋爐房和餐廳,取名北泉賓館的豪華招待所,以它的嫵媚迎接著到這兒來作客的八方賓客,永遠結束了李倫所住的陰暗潮濕小屋,以及端著飯碗蹲牆角的寒磣日子。
回過頭回憶這片土地上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片沉寂了幾千年的八萬多平米的土地上,從荒涼的狀態發生的變臉。在驚訝之餘自然會想到這裡換了一屆又一屆的廠長和書記,怎麼就沒人想到在自己任期上作點改變它面貌的創業?
好像這裡就等著這位1.88米的大個子到來後,才開始改換它的舊貌?而今,只有那些不計名利,無聲勞動的建設者們,才十分清楚這一切來之不易。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1993年春天在持續七年的日夜奮戰之後,在一次開到第二天凌晨兩點的會議中,他昏倒在會場上,當會議的工作人員把他從昏倒的椅子上扶起來時,才發現一層厚厚的坐墊已經浸透了他的鮮血——因為脫肛造成的大流血,整整折磨了他一個晚上。
他的妻子、孩子和貼身的工作人員,抹著眼淚將他抬送到重慶醫學院的住院部,他不得不一連躺在病床上三個月,在這期間他仍一如既往的通過他的秘書,關心他一手扶持起來的「專汽大業」。(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