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變態劊子手林扯高最後下埸(4)
(四)家庭「革命」
回家期間,他不但沒有閉門思過,好好反省一下連栽跟斗的原因,反而像得了神經病似的,老是找岔子同老婆過不去,輕則怒斥她目光太短淺,小市民習氣太重;重則拳腳相加,一邊打,一邊還振振有詞說:「反動的東西不打不倒」。
對老婆施暴之外,又對他僅六歲的兒子也看不順眼,稍不聽話,便會抓住孩子的頭髮住牆上撞,用他那雙習慣打人的手,在孩子身上施虐。
周圍的鄰居實在看不下去了,隔著窗戶勸阻林扯高,林扯高卻吼道:「那個敢干涉造反派的革命行動,就是找死。」
母子倆平靜生活被他攪得恐怖不安,過了幾天,老婆因為受不了這種虐待,趁他不備,收拾東西,牽著孩子回了娘家。
那知道妻子對林扯高的忍讓和逃避,反而加重了他的猜疑心,妻子出走的第二天,林扯高怒氣沖沖地追到老丈人家,血口噴人,誣賴妻子行為不端,要追究她的姦情等等。
林扯高不顧老丈人的阻攔,一把抓住妻子,將她拖回了家。
當天晚上,林扯高便將妻子捆在木床上,像審訊犯人一樣,要她老實交待,還抽出腰間的皮帶,狠狠地抽打她。
林扯高六歲的兒子眼見母親被父親虐待,抱著他的大腿,苦苦哀求,但已失去了人性和理智的林扯高,反而將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捆在辦公桌上。
可憐母子倆嚎淘大哭,哭聲驚動了居委會,才出面邀約了幾個老大爺老太太,敲開了他的家門,把母子倆放下來。
就在這天夜裡,疲倦不堪的林扯高酣聲大作,母子倆乘機逃出了魔窟。
等到林扯高一覺醒來,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開始有一點後悔,但他上那裡去找回他的妻和孩子?
當林扯高沮喪的回到了農六隊時,隱瞞了失去妻兒的悲劇,那時我們正苦戰在油庫灣工地上,林扯高在工地上露面時,他那一貫冷竣無情的臉,他那動不動就念著語錄盛氣凌人地訓斥流放者的作風,突然收斂起來。
我們當時雖不知道他探親回家發生的「暴力革命」,但卻知道他因無證駕駛闖禍,受到場部的處分,成了「准犯人」,成了沒有什麼權力的一般幹部。我們只是對他抱著敬神鬼而遠之的態度,並沒有把他當成「落水狗」來「痛打」。
林扯高回六隊的第一天帶班,便在我們這個組挖方的工地上,選了一個高處的位置,面朝我們盤腿而坐。沉默很久,也沒人答理他,許久,開口的第一句話,便特別實在:「唉,你們一天要幹多少小時才能完成任務?」距他最近的陳明九順口回答他:「二十小時都完不成。」接著補充說,「起碼要七十二小時才能完成。」
林扯高聽後,便在那裡認真的推算起來。最後像發現什麼秘密似的驚訝問道:「那不是要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覺才能完成嗎?」蔡先祿答腔道:「是呀,林幹事,你看隊部下達的任務,不是存心讓我們不睡覺,要我們的命嘛?」
這話使他若有所悟,平時隊部給囚犯們下達任務時,他向來就沒把流放者當人,否則,拿什麼向上級邀功?
他呆呆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此時已是飛沙走石的冬季,他望著在狂風中掙扎的囚奴,像第一次親身感覺到他們苦難似的,於是又問道:「隊部都沒有給你們加班糧麼?」
陳明九一半帶著挖苦的口氣回答他:「林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場部有規定,深夜加班要過十二點,我們才能吃到三兩包穀粑。」
面對著這一群皮膚曬得黝黑的苦力,林扯高也許體會到了,他即使遭受了再大的不快,但比起這些苦囚來說,仍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獄,殘酷的現實能觸動他的良知嗎?
他從坐的地方站起身來,在這狂風呼嘯的黃沙中,一路掃視著這片忙亂的工地,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工地那幅巨大橫幅標語上:「抓革命,促生產,奮戰一百天,堅決拿下油庫彎的改土任務」,便一面搖頭,一面喃喃自語「文革流產了」, 一面從坐的土堆上走開了。
身後卻傳來蔡先祿的喊聲:「林幹事,幫我們反映一下,這樣幹,我們還活不活?」
大約過了一個多星期,一天凌晨四點鐘光景,當疲憊不堪的囚奴踏著開始下霜的泥土從工地歸來時,距離六隊大鐵門三百米遠的山坡上,便聽見從崗哨棚裡傳來了一迭棍棒打人聲和追趕吶喊聲,有人被棒棍擊打,發出沉悶的「樸樸」聲和呻吟聲。
陳蓉康低聲的咕嚕道:「不曉得哪個挨了!」他前面的楊雲斗卻隨口應道:「真的被打死了,倒還痛快了,再不受這種折磨了。」
隊伍裡沒有人回應,細細聽去,夾在那雜沓腳步聲中,竟是鼾聲。幾天幾夜幾乎沒有睡覺了,站著和走路都想睡覺,這時正值下半夜,風聲已收斂,鼾聲聽得十分的清楚……(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