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11.8鬥智鬥勇(4)
(三) 闖險
在這場鬥智鬥勇鬥決心的較量中,值得我們驕傲的是,所有火炬的成員都明白,營救他人等於營救自己,六隊的政治犯們越來越成熟了。
一天晚上,何慶雲把我叫到了辦公室。文革將近十年了,何慶雲雖每年都有幾次將我召到他辦公室裡,但以前大多是單個對談,內容多半是我與管教方面發生的衝突,或發生像林彪這樣的政治事件後,或嚴打運動中詢問我對形勢的看法等等,這次卻不同以往。
一走進何慶雲的辦公室,何慶雲的身旁坐著兩名陌生男子。兩名男子臉上很嚴肅,我猜他們是張錫錕專案組的人,兩名陌生男子,一個作記錄,另一個像是這次預審的頭兒。
我平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等候對方的提問。我知道,何慶雲在表面上是陪審人,實際上是這場戲的主唱。
我與何慶雲長期打交道,彼此都瞭解對方的底細,我知道何慶雲對林扯高鬧出的這個「反革命集團案」很不服氣,所以有意的給我留下替「火炬」抗訴的空間,何況這幾天我已多次主動出擊,在指責林扯高亂來和捕風捉影時,何慶雲表面上制止,但從他臉上的表情卻在鼓勵我放膽抨擊,一吐為快。
我也知道中共的預審過程,是沒有什麼法律依據的,不憑事實一貫是先入為主下結論,然後再編造口供使之與結論相符,所以冤案特別多。
但這次正是在文革進入尾聲時候,何況武漢工作會議上有「重證據,嚴禁逼供信」的最高指示,多多少少對先入為主的瞎乍乎有所抑制。
提問之前,何慶雲伏在辦公桌上抄寫什麼東西,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我怎麼也覺得他在裝模作樣。
連日來,我在工地上抓住他缺乏證據,以及很不正常的大搜查,撕棉衣被褥等等站不腳的做法,主動進攻。我明白何慶雲此刻在高等法院的專案組面前,可說對火炬案一籌莫展。三分鐘冷場以後,主審官按常規提問姓名籍貫後,便直裁了當的向我提問道:
「今天就火炬一案正式提審你,你不要兜圈子,而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向你提出的問題。」
我本想反駁他,申明自己與火炬沒有任何的瓜葛,有理由拒絕回答。但我還是克制了自己,且靜靜聽他怎麼說。
「首先,你要老實交待你所知道有關火炬的全部情況,你要立爭主動交待,我們的政策一貫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立即反問道:「你憑什麼說我知道火炬的來龍去脈?並且要我交待些什麼?」
「你別裝蒜,我們有大量的證據和檢舉材料,證明你就是火炬的成員,現在是要你主動交待。你要知道,抗拒是沒有出路的。」
何慶雲在一旁冷笑著,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明白他心裡想的恰恰相反。
提審人接著說:「要你交代『火炬』反革組織成員和組織名稱行動綱領,難道你們自己幹的事,還要我們來提醒嗎?」
「怪不得何幹事經常搜我的東西,現在大概已經死心了吧,你所得到的檢舉是一些捕風提影的東西,我知道你們完全可以據此下結論,既如此又何必來問我?」我堅定的回答道。
提審員被我這麼一駁卡住了,辦公室裡,兩分鐘的沉默後,好像今天的審問不可能有什麼進展了,於是改換了問題:「你看過『火炬』嗎?」主審官的提問,顯然在迂迴出擊。
「如果說沒看過,你們已根據林管教放出的空氣說,農六隊至少有大半的人都看過它。我當然是在你們已經認定的人中了,就算我如實回答說我一無所知,你們也不會相信。但是我覺得我們無須爭論誰是否讀過『火炬』」。
「你們不是說『火炬』滿篇都是造謠,是對中國共產黨的誣蔑,那麼你們可不可以把它公開的拿出來批判?也讓我見識見識?就像你們經常在你們的報紙上刊出反動文章供大家批判那樣。如果它只是批評你們,那麼你們應當清楚,這與公開提出打倒共產黨、推翻政府、號召暴動是兩回事,我想你們應當分清批評你們與組織反革命之間存在著原則的區別,這是不可以任意定性的。據我知道,『火炬』中還有你們散發的傳單,有這種荒謬的反革命組織麼?」
我的這番駁斥,頗令西昌派來的預審員感到吃驚,也許在他們接觸監獄中的政治犯中,很少能夠擊中要害,把揭露當局的性質與他們的指控嚴格區分開來。
他們也明白,所「拿獲」的證據,充其量是對中共黑暗統治的揭發,是一份傳單!它極有可能是個人的行為,甚至是個人的寫作,由此而斷定是一個反革命組織的綱領,只有草木皆兵、神經過敏的人才會這麼做。
這使我想起了蒲世光以「非團員呼聲編輯部」寫的一張大字報,就被認定是組織反革命集團的冤案。中共的基層官員,連法律的基本界定都沒有弄清楚,就急急忙忙亮出自己的底牌,反映了它的極端無理蠻橫和無知。
他們的底牌已經亮出來了,我已經斬釘截鐵地駁斥了他們下的「集團」結論,因此,追究其它的諸如由誰起草?怎麼傳看等等已沒有意義了,繼續審問下去,完全是多餘的。對我的預審就這樣草草結束。
接著劉順森,夏光然、陳容康、鄧自新幾個被他們認定的重點「火炬」份子,也經歷了這種相似的「預審」。由於有我的反駁給整個案子理出了頭緒,法院的瞎乍乎只能一無所獲。
林扯高想通過預審獲得「反革命」集團材料算是徒勞了,六隊殺氣騰騰的形勢被擋住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