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地獄裡的火炬
1974年,林扯高以主管幹事的「頭銜」,重新回到了農六隊,與何慶雲一道,對六隊的幾個重點政治犯進行「嚴格管理」。
林扯高這一次「捲土重來」,還真有不少「進步」。也許在經過了一陣「折騰」後,他獲得了一些經驗教訓。這次回來,他已將過去那種狂妄自大、目空一切嘴臉收斂許多。
他集中精力,將矛頭對準「思想犯」,想從這裡撈到政治資本,實現他捲土重來的野心。他回到農六隊後,變得十分陰沉,而不像過去那樣動不動就大呼小叫和大打出手。
他的新「招」,便是收買犯人中的人品卑劣者。像劉資元、王世春、陳賢士這一類想通過告密立功的人,被他收進了網中。戴上一副關心他們前途的假面具,主動找他們談心,並許諾他們一旦有立功表現,立即整理材料,請功「減刑」。只要他們積極靠攏政府,受獎的可能性會多於馬文華、周學祝這一類公開的『狗』。
第一節:打李分站和三代會
林彪事件後,紅衛兵造反運動完成了「打倒劉少奇為首的走資派」使命,退出了歷史舞台。地方上的舊政權已由「革命委員會」接管。而「革委會」卻由兩個相互對立的「造反」組織組成。
在西昌地區,一個從文革中衝殺出來的群眾組織,名曰「打李分站」,是以打倒西南王李井泉而命名的;另一個組織,則是由工人、農民和軍代表聯合組成的「三代會」。兩大派別都打著「誓死保衛毛澤東」的旗號,絕對服從中央文革領導小組的「號令」。
無論兩派怎麼標榜自己,都不會放棄對「權」的爭奪。他們因人事安排、物資分配、事件處理、機構調整等展開激烈的爭鬥,隨時可以「大打出手。」
(一)鬥
兩大對立派別的緊張對峙,其實都是毛澤東幕後操縱的皮影戲,被愚弄和相互殘殺的人們,沒完沒了的「階級鬥爭」,使全國人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在和平年代裡,人們不去耕作織造,卻在「階級鬥爭」的毒焰中,睜大了血紅的眼睛,為所謂的「觀點」和「路線」,進行著你死我活的「殊死博鬥」,甚至「壯烈」犧牲。夫婦、父子、兄弟概莫能外。
「打李分站」和「三代會」除繼續擴大各自的地盤、繼續武鬥。鹽源大街上出現了裝備精良的「毛澤東思想宣傳車」。為了防止對立的派別搗毀宣傳車,這些宣傳車還裝上了鋼甲,宣傳設備不光是一個高音喇叭和擴音器,還配有印刷機,沿街隨印隨發各種傳單。
傳單除「最新最高指示」外,主要是攻擊謾罵對方,或揭露對方核心人物的陰私。
以「戰地採訪」、「紅決」、「女民兵」刊出的文章,不但品味低俗,文理不通,且往往刊出某人的「隱私」,以招攬群眾。
有一陣子,某個國家元首送給毛一筐芒果,分散到全國各地展出。於是各地將這枚芒果奉為「聖物」,由「毛澤東思想宣傳車」載著這枚芒果,一路上披紅掛綵,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地遊行。各地派專車組織隊伍隆重接送,演出了中國歷史上令人作嘔的鬧劇。
除了「毛澤東思想宣傳車」,「打李分站」和「三代會」還動用了飛機,從未見過飛機的鹽源人,突然聽到空中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鑽出茅舍舉目仰望。孩子們驚奇的呼叫著:「看飛機!看飛機!」當飛機掠過低空時,從尾巴甩出了一串串傳單,凌空而降。
山民在滿山遍野搜索這些宣傳品,以為是「天書」或神符魔咒,後來,他們接觸得多了,也就見慣不驚了。
這些傳單也不斷出現在農六隊的山樑上,經在外居住的同難撿來,傳到我們的手中。
我們透過這些傳單,獲得許多信息。如有關劉結挺、張茜挺的故事,如郭祥林在重慶的種種陰謀等等,才知道他們生活的極端荒淫無恥。
不過這些宣傳品,不像官方報紙那樣經過層層審查,幾乎看不到一點真實東西,這些傳單上記述著中國大地上發生的事變,至少為我們提供了一睹中華大地上「文革喋血」掠影,對農六隊政治犯有特殊價值。
我們能從中分析出大饑荒後的大陸亂象,以及社會內部醞釀的危機。有助判斷這種局面還能支撐多久?
我記得有一份傳單記錄了重慶潘家坪武鬥的情況,將參加武鬥的派別、學校、學生人數、指揮者、動用的武器種類、雙方死亡的人數登載出來。
有一份傳單記錄了雅安激戰。看到「戰場實況」的照片,彷彿使人親臨了懵懂青少年橫屍街頭的慘景。
有一份記述某次造反組織在人民商場揪鬥「四川王」李井泉的專題報導,為李井泉陪鬥的是省長李大章,批鬥會現場是由成都各大院校紅衛兵佈置的。坐在批鬥會場前面的,是些上了年紀的農民老伯。
批鬥會開始,紅衛兵剛給李井泉戴上高帽子,準備拳腳相加讓其「端正態度」時,卻惹惱了站在前排的「農民伯伯」,他們高喊「要文鬥,不要武鬥。」
成都本是二李經營多年的老巢,站在會場前排的「農民伯伯」原是二李帳下的走狗。當即警告說:「莫看李井泉這幾天走麥城,總有一天,『西南王』還得官復原職。到那時候,今天在這裡鬥過他的人有你好果子吃!」
這話果然有效,「農民伯伯」們立即擺出封建家長的威儀,當場訓斥主席台上那幾個躍武揚威的毛娃子。四川人又多有說話帶把子的惡習,辱罵加上唾沫橫飛,年輕氣盛的紅衛兵,豈能容忍這幫「保皇派」侮辱,喝令把這些「保皇份子」扭出會場,於是升格為拳腳較量。
這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們事前已有了準備,一聲口哨,會場周圍幾百號人立即一齊擁出,雙方大打出手,台上台下亂成一團。
這可急壞了站在高凳子上的李大章,連呼「不要再打了」。殊不知鬧劇還沒有收場,急忙從北京「飛」過來的中央文革大員,匆匆趕到出事地點。
二李在混亂中,挨了不少的暗拳飛腳,臉部也掛了采,惴惴不安連忙恭聽北京的仲裁。
這場混戰的罪魁禍首當然是李井泉。光是「挑動群眾鬥群眾」這條罪名,就夠這個平時飛揚跋扈的「西南王」吃不了兜著走了。「農民伯伯」雖是「來頭不小的人物」,但是李井泉除了乖乖地寫檢討認罪外,他還敢作什麼?
裝正神,唬惡鬼乃毛魔頭一生中最得意伎倆,這是中共在大陸舞台上自相傾軋中產生的長項,用來治國怎不一團糟?
讀罷這則頗具嘲弄意味的報導,我和張錫錕相對一笑。平時對老百姓作威作福的當權派,不過如此!(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