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軍事管制——打人狂潮(15)
(六)賠殺(2)
天漸漸發亮,微茫中,白霧從溝底升起,隱約聽到五號梁子山頭上,傳來雞嗚和狗吠聲,而我仍僵硬地坐著,經過三個小時熬夜,我多麼想睡一會兒。
高牆裡有了響動聲,起床的哨聲響過後,人聲嘈雜起來,兩個軍爺才將我們叫回監舍去,大家正在在集合,集合後,照例完成每日的「請罪儀式」,請罪完畢,駐軍班長站在隊列前,神氣活現宣佈昨夜當場擊斃逃犯的戰果,並向一切「亂說亂動」的人警告說:「誰繼續想跑,誰就會遭到同樣下場。」
一夜大雨後,今天天氣晴朗,我帶著沒有完全恢復的傷和一夜疲乏,躺在菜蔬地那背坎的蓑衣上,同組的人圍著我詢問昨夜所見到的情況,我搖頭說:「天一片寂黑,什麼也沒看清楚,等到天亮時,只看見那人撲在地上,背上還捆著個洗臉盆,究竟是誰,是怎麼回事?我一無所知。」
到十點過鐘,從小監倒糞回來的肖弟良才告訴大家,昨夜三號小監靠監門方的牆被挖一個大洞,才從古柏過來的犯人乘雷雨逃出,並被當場擊斃,大家聽罷都默默無言。
中午收工回來,路過籃球場時,我還能遠遠看見躺在原處的那人,經過整整十四個小時,又是熱天,在太陽下曝曬了一個上午,從那死者身上飄起來一股血腥氣。
中飯後,何慶雲把大家集合起來,排成一隊走出大鐵門,走到籃球場上,全隊二百號人以死者為中心,圍成一圈。
那死者已由原來撲地倒下狀態,翻了一個面,面部,眼角和頸上兩處被開花彈拉扯得血肉膜糊煞是嚇人。一大群金頭蒼蠅繞著那屍體嗡嗡直叫,原先血水流過的地方,變成一條黑紅色血帶,一股股腥臭衝著圍觀者,令人頭昏、嘔心。
何慶雲在那裡高聲訓話,無非是講無產階級專政如何的銅牆鐵壁,誰要是膽敢逃跑以身觸法,必定粉身碎骨之類的話。誰也沒去聽,現在已無需他再加精神壓力,在這恐怖和令人嘔心的場景中,大家的神經已緊繃到極點,現在稍不留意就要挨打,誰都把自己當成菜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恐怖和沉默真是一對孿生兄弟。中共頭子靠槍桿子,使中國大地空前的恐怖,也使中國百姓空前的沉默。「槍桿子裡面出政權」這話表示,誰在今天掌著槍桿子,誰就可以操持別人的死生大權,不過需要補充的,恐怕槍桿子裡不單出「政權」,還出「壓迫」,出「罪惡」!
正此時,果然聽見「撲通」一聲,隊列中有人倒在籃球場上,大家將臉一齊轉了過去,見倒地的正是潘老。一夜幾乎未眠,加上六旬年紀,平時營養又差,身體本來不好,在太陽曝曬和血腥氣雙重夾擊下他昏倒在地。隨即又有兩個人兩眼發黑,支持不住蹲了下來。一陣騷動後,何慶雲才下令回到監房,人們便牽扶起潘老,慢慢回到鐵門裡去。
晚上學習,何慶雲佈置各組就昨晚發生的事,進行專題討論。題目是「你對昨晚發生擊斃逃犯的認識是什麼?」誰也不想說話,想到眼下所處的恐怖氣氛,除了沉默再不該有任何反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