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嬗變
68年以後召開的公判大會,再沒像67年4月份的那次公判會那樣,還保存法律的一點形式,允許被判刑人陳述自已的意見和要求。
從66年到77年,「文革」猖厥的十一年中農場每年都要招開好幾次規模巨大的「殺人」公判會。每次殺人的人數,多則十幾人,少也有三五個。
整個公判會,將被判處的人五花大綁後,先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然後由武裝士兵將他們反搒雙手,押上場來已不成人形,讓這些被整得生不如死的人跪在台前,以恐嚇眾多的囚徒。整個會場,充滿恐怖至極的氣氛,直到公判結束。
然而,從1977年開始,毛澤東建立的個人獨裁,受到來自人民的普遍抵制,處在四面楚歌中,中共內部的「走資派」不但沒有因「文革」 而退出歷史舞台,反而取代了毛的權力,逐漸走到了前台。
殺人正是毛共獨裁走投無路的表現……
第一節:殺一小批運動(1)
1969年的「嚴打鬥爭」,是瘋狂的文革屠殺達到高潮。鹽源農牧場的許多政治犯,在這場殘酷的殺人運動中先後被殺。
(一)槍殺陳力(1)
1962年3月,由重慶和成都監獄彙集起來的五百名「勞改」人員,在調往甘洛的流放途中,大鬧了雅安三元宮監獄,引發著名的四川「監獄搶饅頭事件」。在那一晚上,在監獄探照燈的照射下,我看到了一個高個子的人在振臂高呼:「我們這一點吊命糧,都要被老管剋扣,真是喝人血不眨眼,大家去把本該我們的囚糧搶回來!」此人就是陳力。
事件過後,我們這支隊伍被調到甘洛,他被押去了斯足中隊,我被押到西西卡中隊。殘酷的煉獄使成渝兩地集中的五百人,在短短十個月中,就有一半埋骨在這裡的荒山野嶺中。
1964年10月,在經歷了生死磨練後,我倆逃出了甘洛的鬼門關,作為倖存者,我們最後在二道溝的「反省室」裡相逢了。
在小監裡,我倆打破了小監的規矩,彼此傳遞信息。並隔著牆,在反省室裡交流了彼此的身世。
1951年,陳力剛從初中畢業,年僅16歲就應徵入伍,「保家衛國」的大紅花,使他在無知中參加了「中國人民志願軍」,開赴朝鮮戰場。經過兩個月訓練便跨過鴨綠江,充當了中共的炮灰。
日以繼夜的穿插戰和急行軍,在滾滾濃煙戰場上他們徒步穿插到三八線附近,參加了血戰上甘嶺的戰鬥。冒著地毯式的轟炸,在地道裡進行「保衛祖國」的宣誓,這一切是戰爭和炸彈不能講清楚的。
慘烈的戰鬥七天七夜下來,他所在的排只剩下了最後兩個人。倖存的陳力當上了代理排長,成了當時人們稱之為「最可愛的人」。身負八處重傷的陳力抱著機槍,向衝上來的美國士兵掃射,直到流血過多,昏迷過去。
經搶救清醒過來以後,陳力睡在離前沿陣地僅兩百米的擔架上。炮彈夷平了他所守的戰壕,如果不是後續部隊趕上替換下他,他已經永遠葬身在異國他鄉了。接替他守衛陣地的後續部隊,全在炸彈轟炸下成了齏粉。
僥倖存活的他因此獲得了三等功臣的「殊榮」,並在火線的醫院裡宣誓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然而冷靜下來後,身處異國的他,卻在尋思為什麼而戰?潛意識裡一種模糊的後悔爬進了他的腦海。
不久韓戰結束,他復原回到了重慶
復原回到重慶後,陳力被安排在位於化龍橋的重慶彈簧鋼板廠,作廠長辦公室的秘書。在工廠生活兩年中,1955年,他在「內部參考」上讀到了鐵托的「普拉講話」,讀到南斯拉夫共產主義聯盟發表關於社會主義民主和農業勞動組合的論述,接觸到與蘇聯不同的工廠自治管理等文章。他對工廠黨委會包攬一切、大權獨霸的作風產生了很深的反感。
陳力回憶當時兩名工人因家庭負擔太重,不得不抽出時間為鄰人修補鍋盆,換些零用錢以補不足,被黨委書記抓住,上綱上線,殘酷鬥爭,除批鬥外,還將其開除。說他們利用公家材料為自己謀私利,是資本主義的典型。
而這個書記卻可以平時不勞動,靠公款三天兩頭出外「旅遊」。
工廠因管理不善,浪費隨處可見。成噸的鋼條在天井裡銹爛。設備因沒人及時保養,很快變成了廢鐵,工人的消極情緒在普遍滋長。他同黨委書記就企業管理產生了爭執。爭執多了,兩人之間的承見日漸加深,這種成見,很快招來書記對他的挾私報復。(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