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飢餓逼出來的……(2)
七十年代後期,沾著收穫的季節,當局一方面為了維持高強度勞動定額的順利貫徹,一方面處理那些無法進倉的嫩包穀,同甘洛當年情況一樣,按三斤折算一斤大米辦法,利用晚間大家收割完畢,圍在壩子裡把這些嫩包穀子從它的胡上抹下來,連夜的在廚房裡磨成槳。第二天蒸出來的包穀粑,才有一年中僅有幾天的滿罐,拿給大家「歡慶豐收」。
秋收後,壩子裡堆積著滿山遍野收回來的砍皮瓜,砍皮瓜是鹽源的土特產,它不擇土壤,不求施肥,只要將它的瓜子丟在土裡,到雨季到來,便會生根發芽,夏天開花結果,這種瓜長老後,皮是硬殼,故名砍皮瓜,肉質甜中帶酸,沒有南瓜那麼好吃,但它的瓜子卻是名貴的白瓜子。
1972年尼克松訪華,上海公報確定中美建交以後,其中簽訂的商貿協議中,據說中方拿來同美國簽約的產品,就有這種白瓜子。聽說當時這種用於外貿的瓜子價格高達幾十美金一公斤。為了創收「外匯」,鹽源農場的書記們也拿這種特產,充作外匯物資去迎合外國人。
春耕時,農場的紅土地裡,滿山遍野丟下這種瓜子,到了秋收後,大量的砍皮瓜,隨著收穫包穀,一齊收到了各隊的壩子裡。收割包穀桿一完,大田組便安排幾個病號剖瓜取子,剩下的瓜殼本是餵豬的飼料,湯幹事叫拿到廚房去充作菜蔬,成了填補流放者餓壑的理想「副食」。
秋收後到冬天這種無油的砍皮瓜,准許流放者多打一瓢。我們過的生活真是連豬都不如,吃飯時,面對上頓下頓的無油砍皮瓜,誰都會歎息:「時逢艱辛,砍皮瓜也用作充飢的上好菜餚,未知後人知道,天荒地老背負蒼天,一年流汗,可換回個啥?」
鹽源農場開墾出來的紅土地,本來都種著洋芋,自從採用在包穀地裡套種砍皮瓜後,包穀地裡沒有挖淨掩埋起來的洋芋,到來年春天便會從地下抽出芽來。所以夏日到來,包穀地長滿了「野生」的洋芋苗,徐世奎曾三令五聲下令糧食地裡將洋芋苗剷除,可流放者卻偏偏要護著它們。
秋天收割包穀桿時,洋芋早已枯籐。一直要等到拖拉機秋耕時,流放者跟著拖拉機,將深翻出來露出土面的洋芋撿起來,收藏在山洞和草樹下,藉著風季來臨的乾燥天氣,完好地保存下來,是來年春荒的貯備之一。
不過收藏這些戰利品時,絕對是秘密的,被隊部發現或被其它的流放者看見,便會白白的被人拿去。狡兔三窟,在廣大的農六隊地面上,埋藏這些儲備糧的地方遍佈山野,收藏得越多,越能抵抗冬春的飢餓。
春天本來是一個萬物復生的美麗季節,但恰恰是流放者最難熬過的時間。經過一個冬天,夏天藏在地下的洋芋已基本上吃完。於是就輪到動用自己的衣物和兩元另用錢,向附近農家交換。大膽的人還用農具去同農民交易,不過,一經發現是要挨捆挨打的,其罪名當然是破壞生產。
渡過這段「春荒」比甘洛農場好不了多少,為了勝任高強度勞動,流放者的精力,幾乎都集中到尋覓食物中去了。
甘洛那不堪生存的歷史,雖然已過去整整十年,但飢餓卻像魔影般的跟著我們,因偷摘沒有成熟的蘋果,或在包穀地裡偷一個剛剛掛鬚的包穀,被捆被打的事,依然是囚奴們的家常便飯。(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