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三節:文化的浩劫——人權的厄運(7)
(三)第三次絕食鬥爭(4)
這麼多年,無聲無息餓死的中國人有幾千萬!而活人,還不照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呼毛主席萬歲。死人能損他一根汗毛麼?而我如果能活到這個專制崩潰那一天,我不但要做埋葬這個制度的掘墓人,還會做這監獄暴力虐待的見證人,這可比悄悄去死強過百倍。
於是我那焦渴冒煙的喉嚨裡,第一次吐出了喊聲:「王德權給我……水喝。」王德權詫異地放下手中的針線,揍過來盯著我,樣子怪怪的,不知道是在觀察我是不是馬上就要死去,還是覺得何慶雲的計劃終於得逞,我是不是要吃喝了?馬上把飯菜送到我的面前,我看見那裡面還有菜湯,我重新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我又低聲喊道:「我要喝水」,這一次他聽清楚了,卻連連擺手道:「啊,對不起,何幹事規定不能給你水喝。」他膽怯回答我,既怕違背了主人的規定,又怕我從床上翻身起來,抓住他死去,成了一條他欠下的冤魂孽債。
現在舌頭實在是強住了,說話全是打哆嗦,「水,我……喝水。」我看著窗外的大雨,說也奇怪,我的每次絕食蒼天都在下雨,是他可憐我而在垂淚?還是灑下這甘霖以支持我的勇氣?我想上一次絕食時,我就是接的那發黃的屋簷水解渴,使我堅持了整整十一天!
想到這裡,我拚命地從床上爬起來,那王德權吃驚地注視著我,等到我踉踉蹌蹌的從碗架上面取下了一個盅子時,他才明白,慌忙的來搶我捏在手中的盅子,一面發抖的問道:「你要幹什麼?」我直直地盯著他,估計當時那樣子,一定非常令人恐懼!但是毫無力氣的我,還是被他從我的手上搶走了盅子。
趁他轉身放盅子的時候,我突然衝出了門,赤腳站在陰溝裡仰著頭,那從屋簷上如注般淌下的屋簷水,像甘霖一樣的沖刷著我的焦灼的臉,流進了我乾涸得裂開了血口的嘴唇。
然而我被王德權叫來的人強行拖進了屋裡!被重新按倒在鋪上。
五分鐘以後何慶雲從隊部辦公室打著傘來了,這一次他沒有說什麼!晚上加派了一個周駝背,兩個人守著我!
第六天晚上,唐啟榮進來了,按脈、聽心,一番診斷後,出去拿了一支針給我打了一針。第七天下午,頭腦似乎涼了許多,我被何慶雲叫到了隊部辦公室去。
「怎麼樣,硬骨頭還能撐多久?」他坐在我對面的辦公桌前,戲謔地開口道。對於面前這人,我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何況,此時我已衰渴到連話都說不出來的程度,焦渴乾裂的嘴唇努了半天,想對他這種卑鄙的手腕提出抗議,想申明,我這叫絕食而不是絕命,
想說「飯是你們給的,為了表達抗議和蔑視,我絕食。但是水是蒼天賜的,我沒有也不可能絕水。」但一句也沒有說出來,反倒是他幸災樂禍的說,「你不是絕食麼,怎麼連房簷水都要偷喝?」
對這種無賴已無需再費口舌,從新閉上了雙眼。良久,他終於開口勸道:「我勸你放明白一點,不要自討苦吃,要知道我們對你有的是辦法,你不過是找活罪受,我勸你不要再去喝屋簷水了,還是吃飯吧,至於你提什麼條件,純屬多餘,鬥爭會開不開不由你決定。只要你今後不再亂說亂動,我們也沒有發瘋,把你整成什麼樣子,還不是你自己找的,所以,只要你保持沉默,我們不會開你的鬥爭會,這幾天,你沒有說話,你的鬥爭會不是停了麼?」
好一個會下台階的何慶雲,好一個狡猾的狐狸。
雖然,我絕食開始提的條件答應了,但也只能適用於我一個人,而且還要用封住我的嘴,作為交換條件。不過,到了這種地步我也不想說任何的話!何況何慶雲的承諾,對我也算「小勝」了。我依然閉著眼睛什麼話也沒說。
「這樣吧!你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吃東西了,開始吃東西還不能吃乾的,否則腸胃受不了,弄不好會出大問題,今晚我已安排了炊事員為你特別熬了一鍋稀飯,先喝稀飯,把缺的水補充一下,才能開始逐漸進食。」此時他的語言非常軟和,好像又恢復到去年六月三十日,第一次他打開我的手銬時那種態度。
我沒有說話,眼下這個人可不是高德勝,這時我跟本開不起口,乾澀的喉嚨好像被粘住了一般。晚上炊事員端了一個小鍋走進我的監舍來,何慶雲早已守候在那裡,屋子裡圍了好些人,其中有劉順森還有蔡先祿,他挨得我特別近。
王德全拿著勺湊過了來要餵我,卻被我推開了,雙手端起那盛稀飯的盅子,卻控制不穩,哆嗦發抖,慢慢喝下那盅稀飯。
稀飯下肚,一股暖流迅速地沖貫著我已僵硬的全身,我想,這時候幾乎要停止流動的血液,開始從新在我的體內流動了起來。
還沒有過半個小時,肚子裡嘰嘰咕咕直叫,我還沒有來得及站起身來,一股水像腹瀉一樣的瀉了我一身一床。何慶雲起身捏著鼻子走了出去。面對著如此失態,我只能閉著眼睛。
接著又是腹瀉,這才真叫對穿對過。比起上一次基三隊來,這一次厲害得多,大約是因為嚴重失水的緣故!
蔡先祿忙著來幫我脫下打髒了的衣服和被褥,順便在我的枕下扔下了一個小口袋,後來我打開看,那是一包他家送來的葡萄糖,我在心底裡默默的感謝這位貌不出眾的人,感謝他的善良,他曾經是虔誠的基督徒,以後每在復活節的那一天,他都要頌讀經文,他常說:「願主清除人們心靈中的罪惡。」(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