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黑色的夏天(12)
(六)夜「偷」(2)
夜襲菜地,畢竟非常危險,雖然當時還來不及在監舍周圍設置高牆和電網,但是每晚都有土兵輪流值夜,蔬菜地當然是看守的重點之一。因為是一片平壩,即使在黑夜,只要電筒光掃過,任何人都無法躲藏。如若夜間被抓到,恐怕就不是幾棒棒就能了結的。
即使如此,每有夜雨驟起,狂風大作,或到下半夜人已酣睡之時,我們的舍房裡便有人弄回大捆的蘿蔔來。也有被抓住的,張棒棒便採用五花大綁的方式,來懲罰每一個落到他手中的人。
有一天,大田組的周均在包穀地裡瓣了一個剛剛掛鬚的嫩包穀,被張棒棒捉住,張棒棒除命令周均把嫩包穀連蕊一起嚼進肚裡外,還吩咐兩名士兵,將他五花大綁。
細麻繩勒進周均皮裡三分有餘,再將他像拎小雞一樣反背著摧緊,周均連聲慘叫,不久痛昏過去。
張棒棒一面嘴裡不停喝罵:「我叫你這狗日的吃老子的包穀!我叫你這幫餓死鬼吃!老子今天整死你也活該。」
暴怒使張棒棒滿臉的橫肉更加凸起,就像要生吞了周均才解心頭之恨似的。人命在他野獸般的眼裡,簡直如草芥一般。為了一個包穀,他幾乎弄死可憐的周均。那莊稼本是我們這些苦役犯用血汗換來的,卻成了他的了,誰如果因為耐不住飢餓,還得用自己的性命去換。
周均就因偷吃了一個嫩包穀,在黃桷樹上被捆吊了個半死,直到半個月後,右手仍是麻木的,不能抓穩筷子。
從此以後,他便沉默寡言了,終於在一個沒有月色的黑夜,隻身逃跑了。逃走以後,張棒棒對他遺下的破爛行李進行搜查,證明他什麼也沒有帶走。大家無不替這個帶著傷殘的小伙子耽心,要翻越這叢山竣嶺,豈非易事?他這一去,凶多吉少。
果然不出一個星期。張棒棒便在晚上的隊前訓話時宣佈說:「周均逃到了越西河邊的吊橋上,被守橋的民兵發現,叫他站住,他非但不聽,反而拔腿狂奔,結果他從吊橋上跌進了幾十米高的越西河裡餵魚去了。」
不過,張棒棒已沒有先前那種幸災樂禍了。先前一百五十人的「隊伍」,儘管從別的地方抽來一些加以補充,此時只剩下一百個人了。
轉眼已是七月上旬,但對於我們,剛過去的四個月,好像過了四十年,那片茂盛的蔬菜地裡,長出的白菜、蘿蔔,也已源源不斷的代替了野菜,晚上的粥已改為蘿蔔稀飯,可我們知道這是幾十條生命換來的。然而流放者的飢餓,並沒有多大的減輕。老虎漿野紅苕依然是大家覓食的主要對象。
在監房大門前,種植了一片辣椒,不知是這裡的氣候和土壤特別適宜,還是所種的辣椒種屬於高產良種,那片一畝地的辣椒,長勢特別旺盛,植株都在一米以上,且枝葉茂盛,結實纍纍。辣椒本是供給本隊駐軍和幹部們作蔬菜的,長勢繁茂的辣椒獲得豐收,明顯的供過於求了,為了討好場部,張棒棒下令菜蔬組,摘下首批牛角椒專程給場部送去。
西西卡的夏夜,在帶給人們靜謐的同時,也隨風吹來了果實的清香。每當深夜,當晚風徐徐送來各種莊稼的清香時,對於餓得發慌的人們,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雖然張棒棒狠毒的懲罰鎮壓著躍躍欲試的囚奴,他們白天找不到機會,便頻頻在夜間進行夜襲。(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