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英雄們(2)
突擊連續不斷,恐怖越加強烈。
於是在這堆舖路石上,在這條麻廠街上,展開了一場堪與特洛伊之戰相比的搏鬥。這些形容憔悴、衣衫破爛、疲憊不堪的人,十四小時不進食,沒合眼,只剩下幾發子彈可供射擊,現在正摸著沒有子彈的空口袋;他們幾乎都受了傷,頭或手臂都用發黑的血污的布條包紮著,衣服的破洞中流出鮮血,有的武器只是管壞槍和舊而鈍的刀,但卻要成為巨人提坦了。街壘曾十次受到圍困、攻打、攀登,但始終未被佔領。
要對這次戰鬥有個概念,我們可以想像在一堆可怕的勇士身上點起火來,再來觀看這場火災。這不是一場戰鬥,這是一個火爐的爐膛。他們的嘴在吞吐火焰,他們的臉非常奇特。這已不再是人的形態;戰士們渾身是火;見到這些在混戰的紅焰中來往的火蛇真是令人膽戰心驚。對雙方同時進行的連續不斷的大規模殺戮場面,我們將不予描述,因為只有長篇的英雄史詩才有權用一萬二千行詩句來敘述一次戰鬥。
簡直就像婆羅門教的地獄,十七種地獄中最可怕的一種,在《吠陀》(1)中被稱為劍林。
肉搏開始了,短兵相接,用手槍射擊,長刀砍,拳頭打,遠處,近處,從上面,從下面,到處皆是,從屋頂,從酒店窗口,幾個人鑽進了地下室,從通氣洞射擊。這是一對六十的懸殊戰。科林斯的門面已毀去一半,形狀很醜。窗上彈痕纍纍,玻璃和窗框都已不在,只是一個畸形的洞而已,用舖路石亂七八糟地堵著。博須埃被殺死了,弗以伊被殺死了,古費拉克被殺死了,若李被殺死了,公白飛正在扶起一個傷兵時被刺刀刺了三下,刺穿了胸,只朝天望了一眼就氣絕了。
馬呂斯繼續戰鬥,渾身是傷,尤其是頭部,滿面鮮血,好像蓋了一塊紅手帕。
安灼拉是唯一沒有受傷的。他沒有了武器,就左右伸手,有個起義者隨便放一把刀在他手裡。他的四把劍只剩下了斷片,比弗朗索瓦一世(2)在馬林雅諾還多一把。
(1)《吠陀》(Veda),印度最古的宗教文獻和文學作品的總稱。
(2)弗朗索瓦一世(FrancoisIer,1494—1547),法國國王,一五一五年至一五四七年在位。一五一五年在意大利馬林雅諾城戰勝瑞士人。
荷馬說:「狄俄墨得斯扼殺了住在歡樂的阿利斯巴的特脫拉尼斯的兒子阿希勒;墨西斯特的兒子於利亞除掉了特來梭斯、奧菲提奧斯、埃賽普以及河神阿巴巴萊和無可非難的布科裡奧懷孕後生下的兒子貝達希斯;烏利西斯推翻了貝谷斯的畢弟特;安提羅科推翻阿培來;波裡波特斯推翻阿斯第耶;波裡達馬斯推翻西蘭的奧多斯;透克洛斯推翻阿埃達翁。梅岡提奧斯死在歐裡畢勒的標槍下。阿伽門農,英雄之王,打翻了生長在波濤滾滾的沙特諾以斯河所灌溉的懸崖城市中的埃拉多斯。」(1)在我們古代的英雄史詩中埃斯勃朗第安用兩頭冒火的利刃攻打巨人斯汪蒂坡爾侯爵,侯爵拔起城樓向這位騎士擲去自衛。我們的古老壁畫中可以見到布列塔尼和波旁兩個武裝了的公爵,他們帶著徽章和戰盔,騎著馬,握著戰斧,戴著鐵面罩,穿著鐵靴,戴著鐵手套,一匹馬披著銀鼠馬衣,另一匹裹著藍呢;布列塔尼那一位在冠冕的兩角之間有他的獅子為記,波旁的那一位在鐵盔帽舌上裝飾著一大朵百合花。其實要表示堂皇,不需要象伊奉那樣戴著公爵的高頂盔,像埃斯勃朗第安那樣,舉著一個火炬,或象波裡達馬斯的父親費來斯那樣,從埃非爾帶回歐菲特王的禮物——一副好甲冑,這只需為一個信仰或為了盡忠獻出生命就夠了。這個天真的小士兵,昨天還是博斯或裡摩日的農民,腰間別著菜刀,在盧森堡公園孩子們的保姆周圍徘徊,這個年輕的學生,面色蒼白,專心解剖或看一本書,一個用剪刀剪鬍子的金髮少年,把他們兩人集合在一起,向他們鼓吹一下責任心,把他們帶到布什拉街口或在卜朗什-米勃雷死胡同內面對面站著,使一個為了自己的旗幟、另一個為了理想而戰,讓雙方都認為是在為祖國而戰;鬥爭將很激烈,這兩個對抗著的步兵和外科醫生,他們投在人類鬥爭的大戰場上的影子可與多虎的裡西君王美加萊在和偉大的與神明相等的埃阿斯(2)肉博時所投的影子相媲美。
(1)以上人名均系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及《奧德賽》中之英雄。
(2)埃阿斯(Ajax),特洛伊戰爭中的希臘英雄。主將阿喀琉斯死後,埃阿斯與奧德修斯爭奪阿喀琉斯的武器,奧德修斯用計取勝,埃阿斯自殺而死。(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