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貴族浮沉録(8)
第二章、人奶——原罪 (3~5)
三
祖父逝世只有四個月,我父親也病逝了!我不到五歲,妹妹兩歲多,父親患的是「癆病」――肺結核。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這是不治之症。我們的府邸很大。模糊記得我們住在左側,有許多間屋子和許多僕人,有很大的花園……
一天,娘把我和妹妹牽上了樓。此前,我和妹妹是沒有上過樓去的……爺在一張床上躺著,形容枯槁,已經沒有力氣坐起來了……娘牽著我們向爺走過去,妹妹膽怯的退縮著。爺很艱難的緩緩的低聲給娘說:「我把他們交託給你了……」
生離死別!淚水便湧流……娘止不住痛哭了起來,我和妹妹也哭了……非常短暫的,印象也非常模糊的和爺訣別!在那間陌生的樓上……
第二天,爺就「駕鶴西去」了!祖父的喪事已經把全家累得筋疲力盡。父親的喪事面臨決策,娘是個自尊心強,好勝心強的人,大家閨秀,詩詞歌賦皆能,平時以賢淑著稱,而今此等關鍵時刻,無它選擇,為了使父親的喪事也辦得隆重而不至於草草了事,娘只能也必須挺身而出,走上前臺。經辦父親的喪事是娘首次踏入社會。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中國社會,女人是只能待在家裏,沒有社會地位的,更不用說闖蕩社會,去創辦事業,也就是這次只能而必須的踏入社會,使得娘初識了這封建社會的複雜、險惡、形形色色、五花八門的社會面貌,為她以後闖蕩社會、創辦事業奠定了信心和勇氣。
父親的喪事在道場、法事之類繁文縟節上大大減少了,然而在規格上毫無遜色於祖父的喪事。也堪稱之為盛大的了。娘給在南京國民政府國防部二廳三處任處長的六伯曾魯去唁電,請他返鄉主持父親的喪事,給父親黃埔軍校的同學們發出唁電,給自貢市名門旺族的親戚們發去唁電……
那時候,交通非常的不方便,從南京返回自貢市,在那三十年代裏,民用飛機是根本沒有的。只有水路和陸路。無論走水路,陸路都是迢迢萬里長征!六伯和八叔(我父親行七),還有一些黃埔軍校的軍官們,風塵僕僕的趕回來奔喪,給父親的喪事增添了許多光耀。我還模模糊糊的記得那些風風火火、熱熱樂樂的場面……
然而迄今記憶最深的,是娘那篇萬言祭文,六伯曾魯(將軍)、堂叔曾稚松(將軍)、舅公李敬素……輪換著讀,(祭文必須由有聲望的親屬來讀)個個讀得聲淚俱下。我記得這是娘以後以之為自慰也自豪的往事之一。兩宗喪事之後,早已醞釀的分家計畫,便迫不及待的推上了日程……娘只提出了一項要求,希望能分得祖父遺產中的「十大才子」書和線裝書……娘特別看重的珍貴之物,如願以償的得到了。這是分家中娘唯一舒心的事。(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