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黑色的夏天(1)
八十年代初期,我看到重慶市委書記廖伯康記錄的有關資料。楊尚昆按四川省「三年自然災害」的呈報,承認餓死了1250萬人。根據中共對災荒一貫瞞報、謊報的慣例,這個數目是被縮減的,實際的數目只有到清算『三面紅旗』時才會得出,然而這個數子在毛沒有死時,是絕對封鎖的。
1962年3月,我們流放到甘洛時,已處於大饑荒後期。但是一群形容枯槁的流放者,仍然被驅迫進行高強度的勞作,從而使這些流放者迅速變成餓殍。
西西卡的房頂剛好鋪完,幾場春雨便降到久旱的西西卡大地上。初降的雨露,本是蒼天降給人間「潤物細無聲」的愛撫,但對於我們這些虛弱不堪的苦役犯來說,卻是又一場飛來的災難。
大雨連降幾天,我們憩住的草棚,雨水順著泥牆,如注地傾注到我們的被子下面。浸透了穀草,也浸透了破爛不堪的棉絮。三合土地面上水汪汪的,就像流水一樣。黃褐色的雨滴,滲過屋面的蓬草,趁夜滴打在這些浮腫的拓荒者身上。
開始的時候,疲憊不堪的人們,並無精力去理會那些打在他們身上的雨點。只要臉上不被雨點打著,便蜷著身子躲避,直到滿屋都是雨滴,又無處躲藏時,大家才驚慌的起來。
人們相繼爬起身來,用自己的破臉盆和大鐵缽承接雨水。苦的是被雨水浸透了的被蓋,已無法抵擋寒冷,我們捲曲在濕透的被子裡瑟瑟發抖。
若在內地,現在正是播種、插秧的農忙季節。然而對於被困在西西卡的這一百五十名流放者來說,卻正經受著一場生死大劫難。
迫於無奈,他下令扎雨班。那雨一下就是七八天,中間沒個間歇。被飢餓纏昏了頭腦的人們這才想起,一年一度的黃霉雨季已經來臨。
極度虛弱的苦役犯,經過這番襲擊,發高燒的病人迅速增加,由黃大中送往醫院的人,又多半死去。
一場春雨在張棒棒的花名冊上,一下子又刪去了六個人。張棒棒開恩,命大家趁下雨的間隔,到周圍山林中撿乾樹枝燒成火爐。一來取暖,二來烘乾已被打濕的衣被。
於是各監舍馬上騰出一塊空地,圍了幾塊磚,準備生火。經歷了一個冬天,西西卡周圍的山林中到處是乾柴。不一會,大捆的乾柴就堆在各監舍的門口。一陣忙亂,窩棚裡騰起一陣滾滾濃煙以後,大家便開始烘烤被打濕的衣被。因為下雨,我也免去了背黃桷樹的處罰,跟隨大家去山上揀柴。
連日的陰雨,野菜也漸漸接不上了。鐵缽裡的稀粥越來越稀,人們越來越飢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