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侖大帝的光(8)
讓伽弗洛什鑽進去的那個洞,我們已經說過,是隱在象肚子下面的一條裂口裡,從外面看去,幾乎是看不見的,極窄的一線縫,也只有貓兒和小孩能勉強通過。
「第一件事,」伽弗洛什說,「便是要叮囑門房,說我們不在家。」
他好像一個對自己家裡的事物很熟悉的人,以熟練的動作,摸黑進去,取出一塊木板,堵住了洞口。
伽弗洛什又回到黑處。兩個孩子聽到火柴在磷瓶裡嗤響的聲音。當時還沒有化學火柴,代表那個時代的進步的是菲瑪德打火機。
突然出現的光明使他們睜不開眼;伽弗洛什已經燃起一根那種浸過松脂、叫做地窖老鼠的繩子。地窖老鼠煙多而光小,使象肚子的內部隱約可見。
伽弗洛什的兩位客人向他們的四周望去,他們的感受有如一個關在海德堡大酒桶裡的人,或者,說得更正確一點,有如聖書所說,被吞沒在鯨魚肚裡的約拿。一整套特高特大的骨架出現在他們眼前,把他們包圍起來。上面,有一長條褐色的大梁,每隔一定距離,便有兩根弓形的粗橫木條依附在大樑上,這樣便構成了脊樑和肋骨,鐘乳石似的石膏,像臟腑似的懸在那上面,左右肋骨之間張掛著大蜘蛛網,形成了滿佈灰塵的橫膈膜。他們看見在那些拐角裡,這兒那兒,都有一些大黑點,彷彿是活的,以急促驚慌的動作竄來竄去。
從象背上落到它肚子上的灰碴已把凹面填平了,因此他們能像在地板上似的走動。
最小的那個緊靠著他的哥,低聲說道:「黑洞洞的。」
這話教伽弗洛什生氣了。那兩個孩子的頹喪神情得受點震動才成。
「你們在胡說什麼?」他歎道,「想開開玩笑?擺擺架子?非得住杜伊勒裡宮不成?難道你們真是兩個笨貨?你們說吧。告訴你們,我不是傻瓜隊伍裡的人。難道你們是教皇副官的孩子?」
驚慌中來一點粗暴是有好處的。它能起安撫作用。兩個孩子全向伽弗洛什靠攏了。
伽弗洛什見到這種信賴,他的心軟得和慈父一樣,他由剛轉柔,對那小的說:「笨蛋,」他帶著撫慰的口吻說著這種沖犯的話,「外面才是黑洞洞的呢。外面下雨,這兒沒有雨;外面颳風,這兒一絲風也沒有;外面儘是人,這兒沒有一個外人;外面連月亮也沒有,這兒有我的蠟燭,你說對嗎?」
兩個孩子望著那間公寓,已開始不怎麼怕了,但是伽弗洛什不讓他們有瞻望的閒情。
「快。」他說。
同時他把他們推向那個我們非常樂意稱為臥室底裡的地方。
那是他放床的地方。
伽弗洛什的床是萬事俱備的。就是說,有褥子,有被,還有一間帶帷幔的壁廂。
褥子是一條草荐,被是一條相當寬大的灰色粗羊毛毯,很暖,也相當新。那間壁廂是這樣的:
三根相當長的木條,穩穩地插在地上的灰碴裡,就是說,插在象肚皮上的灰碴裡,兩根在前,一根在後,頂端由一根繩子拴在一起,構成一個尖塔形的架子。架子頂著一幅銅絲紗,紗是隨便罩在那架子頭上的,但是以很高的手藝用鐵絲扣好了的,因而把那三根木條完全罩起來了。地上還有一圈大石塊,團團壓住紗罩的邊,不讓任何東西鑽到紗罩裡去。這個紗罩只不過是塊動物園裡供蒙鳥籠用的銅紗。伽弗洛什的床便好像是安在鳥籠裡似的,放在這紗罩下。整個結構像一個愛斯基摩人的帳篷。
所謂帷幔便是這紗罩了。
伽弗洛什把那幾塊壓在紗罩前面的石塊移了移,兩片重疊著的紗邊便張開了。
「小傢伙,快爬進去!」伽弗洛什說。
他仔仔細細把他的兩位客人送進籠子以後,自己也跟在後面爬了進去,再把那些石塊移攏,嚴密合上帳門。
他們三人一同躺在那草荐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