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侖大帝的光(5)
「這兩個小鬼,你是從什麼鬼地方找來的?」
伽弗洛什簡單地回答說:「這兩個小寶貝,是一個理髮師好意送給我的。」
這時,巴納斯山有所警惕。
「剛才你一下便認出我來了。」他低聲說。
他從衣袋裡掏出兩件小東西,兩根裹了棉花的鵝翎管,在每個鼻孔裡塞了一根。這樣一來,他的鼻子便變了個樣兒。
「你變了個樣兒了,」伽弗洛什說,「你醜得好一點了,你應當老裝上這玩意兒才是。」
巴納斯山原是個美男子,但是伽弗洛什愛耍貧嘴。
「說正經的,」巴納斯山問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他說話的聲音也完全不同了。一轉眼,巴納斯山已變成另一個人。
「呵!你演一段波裡希內兒給我們瞧瞧。」伽弗洛什嚷著說。
那兩個孩子原來並沒有注意他們的談話,只一心一意在挖自己的鼻孔,聽見提到波裡希內兒這名字,便走攏來,開始露出歡樂和羨慕的樣子。
可惜巴納斯山存了戒心。
「聽我說,孩子,要是我在廣場上帶著我的奪格,我的達格和我的狄格,你儘管給我十個大個的蘇,我也不會拒絕當場耍一套,但是我們不是在過狂歡節。」
這句怪話對那野孩產生了一種奇特的效果。他連忙轉過身去,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聚精會神地向四面張望,發現一個警察的背影,立在相隔幾步的地方。
伽弗洛什說了聲:「啊,好!」立即又住了嘴,搖著巴納斯山的手說:「好吧,再見,我要領著我的小乖乖去找我的大象了。萬一哪個晚上你需要我,可以到那地方去找我。我住在樓上。沒有門房。你找伽弗洛什先生就是了。」
「好的。」巴納斯山說。
他們彼此分了手,巴納斯山走向格雷沃,伽弗洛什走向巴士底廣場。伽弗洛什拖著小哥,小哥拖著小弟,五歲的小弟幾次回頭向後望著越走越遠的波裡希內兒。
巴納斯山在發現警察時,用來通知伽弗洛什的那句黑話,並沒有什麼巧妙之處,只不過把「狄格」這兩個音,用了多種不同的方式,重複五六遍罷了。「狄格」這個音節,不是孤立地說出的,而是經過藝術加工,嵌在一個句子裡面的,它的意思是:「小心,不能隨便說話。」並且,巴納斯山的這句話,具有一種文學美,伽弗洛什卻沒有領會到,「我的奪格,我的達格和我的狄格」,這是大廟一帶的黑話,詞義是「我的狗,我的刀和我的女人」,這是在莫裡哀寫作和卡洛(1)繪畫的那個大世紀裡的一般小丑和紅尾所習用的。
(1)卡洛(JacquesCallot,1592—1635),法國十七世紀畫家及版畫家。
在巴士底廣場的東南角,在運河旁古寨監獄下水道開浚出來的那個船塢附近,曾有過一座怪模怪樣的建築物,那是人們在二十年前還能隨時見到的,現在已從巴黎人的記憶中消失了,但還值得為它留下一點痕跡,因為那東西出自「科學院院士,埃及遠征軍總司令」的想像。
那雖只是一個小模型,我們仍稱它為建築物。因為這小模型本身便是一種龐然大物,是拿破侖某個意念的雄偉屍體,接二連三的陣陣狂風已把它吹得離我們一次比一次更遠,變成了歷史上的殘跡,但反使它那臨時性的形體具有一種說不出的永久性。那是一頭四丈高的大象,內有木架,外有塗飾,背上馱一個塔,像座房子,當初由某個泥水匠塗成綠色,現在則由天時雨露使它變黑了。在那廣場的淒涼空曠的角上,這一巨獸的寬額、長鼻、大牙、坐塔、壯闊的臀部、四條庭柱似的腿,夜裡星光點點的天空便襯托出一幅異樣駭人的剪影。人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那是人民力量的象徵。深沉,神秘,宏壯。這不知是種什麼樣的有形有體的大力神立在巴士底廣場上那無形無影的幽靈旁。(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