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伽弗洛什沾拿破侖大帝的光(2)
伽弗洛什領著他們朝巴士底廣場的方向走上了聖安東尼街。
伽弗洛什一面走,一面向後轉過頭去對著理髮師的舖子狠狠地望了一眼。
「這傢伙太沒有心腸,老白魚,」他嘟囔著,「這是個英國佬。」
一個姑娘看見他們三個一串兒地往前走,伽弗洛什領頭,她放聲大笑起來。這種笑聲對那一夥失了敬意。
「您好,公共車(1)小姐。」伽弗洛什對她說。
過了一陣,他又想起那理髮師,他說:「我把那畜生叫錯了,他不是白魚(2),是條蛇。理髮師傅,我要去找一個銅匠師傅,裝個響鈴在你的尾巴上。」
(1)公共車,有屬於眾人的意思。
(2)古代歐洲的男人留長頭髮,有錢人還在頭髮裡撒上白粉,認為美觀。理髮師都這樣修飾自己的頭髮,因此人們戲稱理髮師為白魚。
那理髮師使他冒火。他在跨過水溝時遇見一個看門婆,她嘴上有鬍鬚,手裡拿著掃帚,那模樣,夠得上到勃羅肯山(1)去找浮士德。
(1)勃羅肯山(Brocken),在德國,相傳是巫女和魔鬼幽會的地方。歌德的《浮士德》中對此有描寫。
「大嬸,」他對她說,「您騎著馬兒上街來了?」
正說到這裡,他又一腳把污水濺在一個過路人的漆皮靴子上。
「小壞蛋!」那過路人怒氣沖沖地嚷了起來。
「先生要告狀嗎?」
「告你!」那過路人說。
「辦公時間過了,」伽弗洛什說,「我不受理起訴狀了。」
可是,在順著那條街繼續往上去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叫化子,待在一扇大門下冷得發抖,她身上的衣服已短到連膝頭也露在外面。那女孩已經太大,不能這樣了。年齡的增長常和我們開這種玩笑。恰恰是在赤腳露腿有礙觀瞻的時候裙子變短了。
「可憐的姑娘!」伽弗洛什說,「連褲衩也沒有一條。接住,把這拿去吧。」
他一面說,一面把那條暖暖的圍在他頸子上的羊毛圍巾解下來,披在那女叫化子的凍紫了的瘦肩頭上,這樣,圍巾又成了披肩。
女孩呆瞪瞪地望著他,一聲不響,接受了那條披肩。人窮到了某種程度時往往心志沉迷,受苦而不再呻吟,受惠也不再道謝。
這之後:「噗……!」伽弗洛什說,他抖得比聖馬丁1更凶,聖馬丁至少還留下了他那大氅的一半。
1相傳聖馬丁曾以身上的半件衣服讓給一個窮人。
他這一噗……那陣大雨,再接再厲,狂傾猛洩下來了。真是惡天不佑善行。
「豈有此理,」伽弗洛什喊著說,「這是什麼意思?它又下起來了!慈悲的天主,要是你再下,我便只好退票了。」
他再往前走。
「沒有關係,」他一面說,一面對那蜷縮在披肩下的女叫化子望了一眼,「她這一身羽毛還不壞。」
他望了望頭上的烏雲,喊道:「著了!」
那兩個孩子照著他的腳步緊跟在後面。
他們走過一處有那種厚鐵絲網遮護著的櫥窗,一望便知道是一家麵包舖,因為麵包和金子一樣,是放在鐵柵欄後面的,伽弗洛什轉過身來問道:「我說,伢子們,我們吃了晚飯沒有呀?」
「先生,」大的那個回答說,「我們從今天早上起還沒有吃過東西。」
「難道你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嗎?」伽弗洛什一本正經地問。
「請不要亂說,先生,我們有爸爸媽媽,但是我們不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
「有時,知道還不如不知道的好。」伽弗洛什意味深長地說。
「我們已經走了兩個鐘頭,」大的那個繼續說,「我們在好些牆角旮旯裡找過,想找點東西,可什麼也沒有。」
「我知道,」伽弗洛什說,「狗把所有的東西全吃了。」
沉默了一陣,他接著又說:「啊!我們丟了我們的作者。我們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不應當這樣,孩子們。把老一輩弄丟了,真是傻。可了不得!我們總得找點吃的。」
此外他並不向他們問底細。沒有住處,還有什麼比這更簡單的呢?
兩個孩子裡大的那個,幾乎一下子便完全回到童年時代那種無憂無慮的狀態裡,他大聲說道:「想想真是滑稽。媽媽還說過,到了樹枝禮拜日那天,還要帶我們去找些祝福過的黃楊枝呢。」
「唔。」伽弗洛什回答說。
「媽媽,」大的那個又說,「是個和密斯姑娘同住的夫人。」
「了不起。」伽弗洛什說。
他沒有再說下去,他在他那身破爛衣服的各式各樣的角落裡摸摸找找已經有好一陣了。
最後他終於仰起了頭,他那神氣,原只想表示滿意,而他實際表現的卻是極大的興奮。
「不用愁了,伢子們。瞧這已經夠我們三個人吃一頓晚飯的了。」
同時他從身上的一個衣袋裡摸出了一個蘇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