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馬呂斯的奇遇(2)
「啊!」她接著說,「您的襯衣上有個洞。我得來替您補好。」
她又帶著漸漸沉鬱下來的神情往下說:「您的樣子好像見了我不高興似的。」
馬呂斯不出聲,她也靜了一會兒,繼又大聲喊道:「可是只要我願意,我就一定能使您高興!」
「什麼?」馬呂斯問,「您這話什麼意思?」
「啊!您對我一向是說『你』的!」她接著說。
「好吧,你這話什麼意思?」
她咬著自己的嘴唇,似乎拿不定主意,內心在作鬥爭。最後,她好像下定了決心。
「沒有關係,怎麼都可以。您老是這樣愁眉苦臉,我要您高興。不過您得答應我,您一定要笑。我要看見您笑,並且聽您說:『好呀!好極了。』可憐的馬呂斯先生!您知道!您從前許過我,無論我要什麼,您都情願給我……」
「對,你說吧!」
她瞪眼望著馬呂斯,向他說:「我已找到那個住址。」
馬呂斯面無人色。他的全部血液都回到了心裡。
「什麼住址?」
「您要我找的那個住址!」
她又好像費盡無窮氣力似的加上一句:「就是那個……住址。您明白嗎?」
「我明白!」馬呂斯結結巴巴地說。
「那個小姐的!」
說完這幾個字,她深深歎了一口氣。
馬呂斯從他坐著的石欄上跳了下來,狠狠捏住她的手:「呵!太好了!快領我去!告訴我!隨你向我要什麼!在什麼地方?」
「您跟我來,」她回答,「是什麼街,幾號,我都不清楚,那完全是另一個地方,不靠這邊,但是我認得那棟房子,我領您去。」
她抽回了她的手,以一種能使旁觀者聽了感到苦惱,卻又絕沒有影響到如醉如癡的馬呂斯的語氣接著說:「呵!瞧您有多麼高興!」
一陣陰影浮過馬呂斯的額頭。他抓住愛潘妮的手臂。
「你得向我發個誓!」
「發誓?」她說,「那是什麼意思?奇怪!您要我發誓?」
她笑了出來。
「你的父親!答應我,愛潘妮!我要你發誓你不把那住址告訴你父親!」
她轉過去對著他,帶著驚訝的神氣說:「愛潘妮!您怎麼會知道我叫愛潘妮?」
「答應我對你提出的要求!」
她好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似的:「這多有意思!您叫了我一聲愛潘妮!」
馬呂斯同時抓住她的兩條胳膊:「你回我的話呀,看老天面上!注意聽我向你說的話,發誓你不把你知道的那個住址告訴你父親!」
「我的父親嗎?」她說。「啊,不錯,我的父親!您放心吧。他在牢裡。並且,我父親關我什麼事!」
「但是你沒有回答我的話!」馬呂斯大聲說。
「不要這樣抓住我!」她一面狂笑一面說,「您這樣推我幹什麼!好吧!好吧!我答應你!我發誓!這有什麼關係?我不把那住址告訴我父親。就這樣!這樣行嗎?這樣成嗎?」
「也不告訴旁人?」馬呂斯說。
「也不告訴旁人。」
「現在,」馬呂斯又說,「你領我去。」
「馬上就去?」
「馬上就去。」
「來吧。呵!他多麼高興呵!」她說。
走上幾步,她又停下來:「您跟得我太近了,馬呂斯先生。讓我走在前面,您就這樣跟著我走,不要讓別人看出來。別人不應當看見像您這樣一個體面的年輕人跟著我這樣一個女人。」
任何語言都無法表達從這孩子嘴裡說出的「女人」這兩個字的含義。
她走上十來步,又停下來,馬呂斯跟上去。她偏過頭去和他談話,臉並不轉向他:「我說,您知道您從前曾許過我什麼嗎?」
馬呂斯掏著自己身上的口袋。他在這世上僅有的財富便是那準備給德納第的五法郎。他掏了出來,放在愛潘妮手裡。
她張開手指,讓錢落在地上,愁眉不展地望著他:「我不要您的錢。」她說。(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