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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紀(82)

上集-第三章:監獄歸宿
孔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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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孫家花園監獄(12)

(七)監獄醫院裡臨死前的餓殍(2)

一個病房七言八語,議論開了,據我所見,在看守所也常有抬進太平間的,也不見送過什麼醫院,這一個人能從遠地送來,證明了他為官的身份。

革命的人道主義還有一條階級路線管著的,只是他的妻室兒女恐怕此時未必知道,她們的父親或丈夫住在這裡進行搶救,渡過他的最後幾天。

不管這個人真是「當官」的也好,或像我的父親是一個「歷史反革命」也罷,這種臨終的不幸,未免要勾起面對他的活人們的同情。於他來說,幸好還有一個我為他端水送藥,免去了臨終時的孤苦無助,我因而聯想到我的父親,倘如也是這般的病危,就不知道有沒有人守著了。

接連兩天,新來的病員異常的不安,咳嗽呻吟、吐血,不停的呻喚,令整個病房不安。然後是醫生的打針、輸液,那手腳雖被針頭和竄在皮下的藥液脹得饅頭般浮腫,看著他那痛苦,想到關進來的人,生前受不盡的折磨,為顯示政府的「革命的人道」臨死還是被弄得這付慘狀。

第二天晚上,大概因連續兩天的躁動耗廢了他僅有的體力,而安靜下來,咳嗽也漸漸停止,除急促的呼吸,呻吟也漸漸消失。不料靠門口床位上的那一位中年人卻開始惡化,氣喘不止,護士忙為他輸了氧氣,打了針,折騰了一夜到天亮才稍稍平息。

兩天兩夜沒有睡好,我困乏已極,大約凌晨五點便熟睡過去,直到八點鐘,送「流汁」的飲事員才將我驚醒,接過流計,我用勺揍近病人的嘴邊,他只輕輕地抿了抿嘴,並沒有張口,仍在昏睡著。用手瓣開他的口送進了藥片,也不知他吞下沒有,直到中午時分他突然醒來,伸手接過那白麵饅頭,像很飢餓很想吃的樣子,但終於沒遞進口中,不一會又沉睡去,這天中午,天氣亢熱,病房裡卻一反常態,安靜異常。

大家都累了,我也迷迷糊糊地睡去。突然彭的一聲,我從迷濛中驚醒,只見我面前這病人左手垂在床沿上,手中拿著的半邊白饅頭已掉在地板上。右手還按在胸前緊緊的抓著另外半邊饅頭,雙目已經緊閉,骷髏的臉上微微的一種不屑之情,使我感覺到他已經死亡。

忙看那胸脯已停止了起伏,用手觸摸他的鼻孔,先前直喘的氣也已平息,我俯身貼在他的耳朵,輕喚了一聲,他沒有任何反應,忙叫來值班醫生和護士為他測了脈搏,然後看了瞳孔,最後,將他蓋在身上的白布,拉到頭頂,蒙上了臉。

我明白,他已去到西方極樂世界了,便從他的右手瓣開那深陷在白饅頭中的僵硬的手指,一邊取下那饅頭,一邊喃喃地說:「唉,可憐的人,陰曹地府中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你不必帶這人間的吊命糧去見閻王老爺,今天你自由了,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必為飢餓煩心,為尋覓這煙火食發愁。只可憐你的兒女並不知道此時此刻你死在這裡。好在現在你的遊魂自由了,即使這監房鎖著你的屍身,你的遊魂此刻可以去尋找你的兒女親人了。」

收拾他的遺物才從他的衣袋裡得到一封信,那是半個月前他在看守所裡寫給自己女兒的信,從信中知道,他確曾是航運局的領導,信中他告訴女兒,他已身患不治之病,吐血不止,估計不久將離開人世,在生命最後這段日子,他同意妻子向他提出的離婚請求。也同意女兒和他劃清界線,但忠告她,「今天世事險惡,一定要小心處世。」
他的身世我不知道,不管他身前是何許人,但已在囹圄之中,定有他的原因。也許若干年後這妻女知道他如此而赴黃泉,並讀到這封臨終沒來得及發出去的信,有何想法,是該悔恨,還是痛恨?

我呆呆地望著那具被白被單裹著的死者,這具等候火化的軀殼,也不知此刻他出竅靈魂可曾覓到自己的妻兒。忽然我俯下身去將那半邊滾在地上的饅頭揀起來,與他手中取出的另一半個饅頭合到一起,悄悄地塞進了那被單底下的骷髏頭邊,滿足他在臨死前那點願望。

他死去第二天,那靠門床位上的中年人也落了氣,湊巧的是他的遺物中,出人意外地的搜出了一封長長的「上訴」。於是,我想到這些死在獄中的人,臨終時在他們的口袋裡會不會都有些令人費解的遺物?如果把它們揍合起來,未必不是對這個黑暗政治的一份有力控訴?

現在看來,忠告也罷,申冤也罷,都隨著死者一筆勾消,其中一定會有許多永遠都沒說清的沉冤無法見到天日,埋到了浩浩冥府之中了。

病房中不出三天就接連死去兩個人,頓時顯得一片沉寂,那些臥床者枯瘦的臉上在想些什麼?說不定他們就在明天或者後天,也步這兩個先行者的後塵,一同去陰司,誰又能料到?

我忽然感到一種死神擦身而過的恐懼,想到我不明不白的被劃為「右派份子」,繼而又莫名其妙地關進看守所,想到我們全家人的悲慘遭遇,與其等死,也得弄清冤枉的名份。

知道醫院的大門外就有郵筒,投遞極為方便。被判刑以後曾經有過申冤的想法,現在被那剛剛死去的人所引發,過去一直苦於無法投遞,今天便是時候。於是我找到紙筆,開始寫下了第一次「上訴」。(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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