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埋葬:再生之機(2)
六月五日那天,時而下雨,時而放晴,拉馬克將軍的殯葬行列,配備了正式的陸軍儀仗隊,穿過巴黎,那行列是為了預防不測而稍微加強了的。兩個營,鼓上蒙著黑紗,倒背著槍,一萬國民自衛軍,腰上掛著刀,國民自衛軍的炮隊伴隨著棺材。柩車由一隊青年牽引著。殘廢軍人院的軍官們緊跟在柩車後面,手裡握著桂樹枝。隨後跟著的是無窮無盡的人群,神情急躁,形狀奇特,人民之友社的社員們、法學院、醫學院、一切國家的流亡者,西班牙、意大利、德國、波蘭的國旗,橫條三色旗,各色各樣的旗幟,應有盡有,孩子們揮動著青樹枝,正在罷工的石匠和木工,有些人頭上戴著紙帽,一望而知是印刷工人,兩個一排,三個一排地走著,他們大聲叫喊,幾乎每個人都揮舞著棍棒,有些揮舞著指揮刀,沒有秩序,可是萬眾一心,有時混亂,有時成行。有些小隊推選他們的領頭人,有一個人,毫不隱諱地佩著兩支手槍,好像是在檢閱他的隊伍,那隊人便在他前面離開了送葬行列。在大路的橫街裡、樹枝上、陽台上、窗口上、屋頂上,人頭象螞蟻一樣攢動,男人、婦女、小孩,眼睛裡充滿了不安的神情。一群帶著武器的人走過去,大家驚驚慌慌地望著。
政府從旁注視著。它手按在劍柄上注視著。人們可以望見,在路易十五廣場上,有四個卡賓槍連,長槍短銃,子彈全上了膛,彈盒飽滿,人人騎在鞍上,軍號領頭,一切準備就緒,待命行動;在拉丁區和植物園一帶,保安警察隊從一條街到一條街,分段站崗守衛著;在酒市有一中隊龍騎兵,格雷沃廣場有第十二輕騎聯隊的一半,另一半在巴士底,第六龍騎聯隊在則助斯定,盧浮宮的大院裡全是炮隊。其餘的軍隊在軍營裡,巴黎四周的聯隊還沒計算在內。提心吊膽的政府,在市區把二萬四千士兵,在郊區把三萬士兵,壓在橫眉怒目的群眾頭上。
送葬行列裡流傳著種種不同的小道消息。有的談著正統派的陰謀;有的談到雷希施塔特公爵(1),正當人民大眾指望他起來重建帝國時,上帝卻一定要他死去。一個沒有暴露姓名的人傳播消息說,到了一定時候有兩個被爭取過來的工頭,會把一個武器工廠的大門向人民開放。最突出的是,在這行列中,大多數人的臉上都已流露出一種既興奮又頹喪的神情。這一大群人已激動到了急於要幹出些什麼暴烈而高尚的行動來,其中也偶爾攙雜著幾張出言粗鄙、確象歹徒的嘴臉,他們在說著:「搶!」某些騷動可以攪渾一池清水,從池底攪起一陣泥漿。這種現象,對「辦得好」的警署來說,是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的。
(1)雷希施塔特公爵(Reichstadt),拿破侖之子,即羅馬王,又稱拿破侖第二,病死於一八三二年。
送葬行列從死者的府邸,以激動而沉重的步伐,經過幾條大路,慢慢走到了巴士底廣場。天不時下著雨,人們全不介意。發生了幾件意外的事:柩車繞過旺多姆紀念碑時,有人發現費茨.詹姆斯公爵(1)站在一個陽台上,戴著帽子,便向他扔了不少石塊;有一根旗桿上的高盧雄雞(2)被人拔了下來,在污泥裡被拖著走;在聖馬爾丹門,有個憲兵被人用劍刺傷;第十二輕騎聯隊的一個軍官用很大的聲音說「我是個共和黨人」,綜合工科學校的學生,在強制留校不許外出之後突然出現,人們高呼:「萬歲!共和萬歲!」這是發生在送葬行列行進中的一些花絮。氣勢洶洶的趕熱鬧的人群,像江河的洪流,後浪推前浪,從聖安東尼郊區走下來,走到巴士底,便和送葬隊伍匯合起來,一種翻騰震盪的駭人聲勢開始把人群搞得更加激動了。
(1)費茨.詹姆斯公爵(Fitz-James,1776—1838),法蘭西世卿及極端保王派。
(2)法國在資產階級大革命時期,旗桿頂上裝一隻雄雞,名為高盧雄雞,這種裝飾,到拿破侖帝國時期被取消了,到一八三零年菲力浦王朝時期又被採用。
人們聽到一個人對另一個說:「你看見那個下巴下有一小撮紅鬍子的人吧,等會兒告訴大家應在什麼時候開槍的人便是他。」據說後來在引起另一次暴動的凱尼賽事件中,擔任同一任務的也是這個小紅鬍子。(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