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四對四1
四十五年前的學生們和姑娘們到郊外遊玩的情形,到今天1已是難以想像的了。巴黎的近郊已不是當年那模樣,半個世紀以來,我們可以稱為巴黎郊區生活的那種情況已完全改變了,從前有子規的地方,今天有了火車;從前有遊艇的地方,今天有了汽船;從前的人談聖克魯2,正如今天的人談費康3一樣。一八六二年的巴黎已是一個以全法國作為近郊的城市了。
1本書作於一八六二年,四十五年前即指一八一七年。
2聖克魯(St.Cloud),巴黎西郊的一個名勝區。
3費康(Fecamp),英法海峽邊上的一個港口。
當時在鄉間所能得到的狂歡,那四對情人都一一盡情享受了。他們開始度暑假,這是個和暖爽朗的夏日。寵兒是唯一知道寫字的人,她在前一日用四個人的名義寫了這樣一句話給多羅米埃:「青早出門很塊樂。」1因此他們早晨五點就起身了。隨後,他們坐上公共馬車,去聖克魯,看了一回乾瀑布,大家喊著說:「有水的時候,一定很好看!」在加斯丹還沒有到過的那個黑頭飯店裡用了午餐,在大池邊的五株林裡玩了一局七連環2,登上了第歐根尼的燈籠3,到過塞夫勒橋,拿著杏仁餅去押了輪盤賭,在普托採了許多花,在訥伊買了些蘆管笛,沿途吃著蘋果餃,快樂無比。
1這句話的原文裡有兩個錯字,以示寵兒識字不多。
2恰似中國的九連環,但只有七個環。
3第歐根尼的燈籠(lanternedeDiogene),當地的一遊覽場所。關於第歐根尼的燈籠,請參閱《悲慘世界》第三部732頁及901頁注。
這幾個姑娘好像一群逃出籠子的秀眼鳥,喧噪談笑,鬧個不休。這是一種狂歡。她們不時和這些青年們撩撩打打。一生中少年時代的陶醉!可愛的歲月!蜻蜓的翅膀顫著!呀!無論你是誰,你總忘不了吧!你曾否穿越樹叢,為跟在你後面走來的姣好的頭分開枝葉呢?在雨後笑著從濕潤的斜坡上滑下去,一個心愛的膩友牽著你的手,口裡喊著:「呀!我嶄新的鞋子!弄成什麼樣子了!」你曾否有過這樣經歷呢?
讓我們立刻說出來那件有趣的意外,那陣驟雨,對那一群興高采烈的伴侶,多少有些掃興,雖然寵兒在出發時曾用長官和慈母式的口吻說過:「孩子們,蝸牛在小路上爬,這是下雨的兆頭。」
這四位姑娘都是美到令人心花怒放的。有位名震一時的古典派老詩人,自己也據有個美人兒的男子,拉布依斯騎士先生,那天也正在聖克魯的栗樹林裡徘徊,他看見她們在早晨十點左右打那兒經過,叫道「可惜多了一個」,他心裡想到了三位美惠女神1。勃拉什維爾的情人寵兒,二十三歲的那位大姐,在蒼翠的虯枝下帶頭奔跑,跳過泥溝,放恣地跨過荊棘,興致勃發,儼如田野間的幼年女神。至於瑟芬和大麗,在這場合下她們便互相接近,互相襯托,以表示她們的得意,她們寸步不離,互相倚偎,倣傚英國人的姿態;我們與其說那是出於友誼,倒不如說她倆是天生愛俏。最初的幾本《婦女時裝手冊》當時才出版不久,婦女們漸尚工愁的神情,正如日後的男子們摹仿拜倫一樣,女性的頭髮已開始披散了,瑟芬和大麗的頭髮是轉筒式的。李士多里和法梅依正談論他們的教師,向芳汀述說戴爾文古先生和勃隆多先生的不同點。
1指希臘神話中的三個美惠女神,優雅而美麗。
勃拉什維爾彷彿生來是專門替寵兒在星期日挽她那件德爾諾式的絨線披肩的。
多羅米埃跟在後面走,做那一夥的殿後。他也是有說有笑的,不過大家總覺得他是家長。他的嬉笑總含有專制君王的意味,他的主要服裝是一條象腿式的南京布褲子,用一條銅絲帶把褲腳紮在腳底,手裡拿一條值兩百法郎的粗籐手杖,他一向為所欲為,嘴裡也就銜了一支叫做雪茄的那種怪東西。他真是目空一切,竟敢吸煙。
「這個多羅米埃真是特別,」大家都肅然起敬地那樣說,「他竟穿那樣的褲子!他真有魄力!」(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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