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黑了,阿俊忙完一天的活,駕駛著貨車往回開。當經過家所在的那條街時,他煞住了車,仰頭數著樓層,望見自家的客廳亮著燈。他猜測妻子雨柔和女兒現在應該在吃晚飯,或者已經吃過了,妻子正輔導女兒在做作業。他有種想回去看看的想法,但強打住了。三個多月前,他和妻子大鬧了一場,他怒氣沖沖的跑出門,大喊著「永遠都不回來了!」從那以後,他真的再也沒有回過家,一直住在情人阿黛那裡。
他將車熄了火,背靠著坐墊閉上眼睛,和妻子爭吵的那一幕清晰的浮現在眼前。那天晚上,阿黛打來電話找他,他一邊在電話裡答應著一邊打算出門。
「你要去哪裡?」雨柔追過來問,她已經覺察到丈夫有外遇了。
「朋友約我過去搓麻將,三缺一。」阿俊輕描淡寫的說。
「剛才就是那個朋友給你打來的電話嗎?」雨柔追問道。
「是!」
「你那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阿俊有點厭煩對方喋喋不休的追問,撒了個謊想盡快脫身。
「把你手機給我看一下。」沒想到雨柔仍然窮追不捨。
「你煩不煩?」阿俊有些惱了,不理會朝門口走去。
雨柔一下子衝到門口擋在那裡,說:「我不許你出去!」
阿俊拖她,她伸手搶阿俊手中的手機,拉拉扯扯中手機掉到地上摔壞了。
「你這個掃帚星!」阿俊咬牙切齒的說,狠狠的扇了她一記耳光,致使她摔倒在地,白皙的臉上明顯的留下了紅色的手掌印,血從她嘴角淌了下來。
「媽媽!」女兒佳佳撲向媽媽,母女倆抱頭痛哭。
阿俊沒想到自己出手會這麼重,心裡有點慌,但表面上裝著無動於衷。他從地上撿起摔壞的手機,放進口袋裡,拉開門準備朝外走。
「我知道你又去找那個女人。」雨柔大聲的喊道。
「是!我就是去找她。又怎麼樣?!這一切都拜你所賜。」阿俊轉身大吼道。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跟你沒有關係?你想一想這十年來我過的什麼日子,這個家像什麼樣子。女兒才一歲多就沒有媽媽在身邊照顧,我既要當爹又要當媽,每天累了回來只有冷鍋冷碗。你倒好,一個人清清淨淨的做起了神仙,什麼也無需操心。」阿俊激動的大叫。
「我知道你這麼多年不容易,但我也不想這樣,都是被迫的。」
「你當初說個『不煉』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也不用去坐牢了。」
「這兩個字我絕對不能說。」
「你就這麼自私,心裡只有你自己。」
「我不是自私,是不想昧著良心做人。」
「反正我跟你說不攏,我們只有離婚!」阿俊氣呼呼的轉過身。
「阿俊,別走!」雨柔跑上前來抱著他叫道。
「爸爸,別走!別走!爸爸,嗚嗚……」佳佳拉著阿俊的衣角哭聲震天。
「我再也不回來了!」阿俊大喊著,掙脫了狂奔而去,聽見身後母女倆大哭的聲音。
手機響了,令阿俊的思緒回到了現實中來。他看了一下顯示的電話號碼,是阿黛打來的。
「林妹妹,什麼事?」他以玩笑的口吻問。
「你貨送完了嗎?」阿黛懶洋洋的問。
「送完了。」
「今天晚上不想做飯了,你等一下到餐廳包幾個菜回來。小偉要吃糖醋排骨,我要鹽焗蝦,你自己看喜歡吃點什麼就買什麼。」
「好的,待會兒見。」阿俊掛上電話,發動汽車,朝「味の皇」餐廳開去。
等菜的那會兒功夫,他坐在靠門口的桌子旁,點著一根煙,眼睛盯著電視看。電視裡正在熱播一部言情電視連續劇,一對戀人因為誤會而分手,望著男友離去的背影,女子當街失聲痛哭。阿俊想到那天自己走後,雨柔也應該是這般肝腸寸斷。
他和雨柔曾經很相愛,有過一段很浪漫的戀愛經歷,婚後有過甜蜜的朝朝暮暮,這種幸福一直延續到女兒一歲半。自從一九九九年「七二零」,厄運開始降臨這個幸福的三口之家,妻子因為不放棄修煉法輪功,被學校開除了工作。派出所員警不斷的登門騷擾,強迫妻子寫「不煉功」的保證。妻子一直不肯低頭,被拘留過好幾回,還被迫離家幾年。後來,因為回家看丈夫和女兒,被國安員警綁架,判了五年刑,半年前才從監獄裡放回來。在妻子被關押在監獄裡的時期,阿俊曾不顧路途遙遠,開著車去探望過,但員警出來回話說妻子不想見他。他氣得掉頭就走了,從那以後,他對妻子的牽掛轉變成了恨。在幫別人運貨的時候,他認識了現在的情人阿黛——一個有夫之婦,丈夫長年在外做生意,她自己開了家建材門市。他常常幫她送貨,因為人長得俊,加上能說會道的,被阿黛看上,兩人一拍即合,做了情人。
「我們只做情人,你別指望我會離婚,會跟你結婚。」這是最初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阿黛對他說的。
他點了點頭認可,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我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背著我鬼混。我也得找一個情人,這樣才公平。」阿黛說。
「他對你用情不專,你為什麼不離開他?」阿俊好奇的問。
「他雖然很花心,但算命的曾經說過他會財運亨通,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這樣的金龜夫婿我怎麼捨得放手。我明白的跟他說,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我是這個家裡的正室絕對不可動搖。」
「先生,你的菜全部打好包在這裡了。」服務生對他說。
「哦!我這就去付帳。」阿俊說著,站起身朝收銀台走去。
阿俊將車停在車庫裡,提著大包小包上了樓。
阿黛可能剛剛洗了澡,穿著浴袍,頭上還圍著毛巾。「終於回來了,我肚子餓得直打鼓。」她叫道,跑到廚房拿來一疊碗筷,兩隻高腳酒杯擺開,還特意從壁櫥裡拿了一瓶五粱液出來。
「有糖醋排骨吃囉!」小偉放下遊戲鍵盤,跑來跪在一張凳子上,伸手就要抓排骨。
「還講不講衛生?!去,洗手。」阿黛嗔怪道,打了一下他的小手。
小偉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各抓了塊排骨啃了起來。
阿黛給酒杯斟上酒,兩個大人慢酌著。
「今天生意好不好?」她問。
「還不錯。」
「我今天手氣真好,贏了不少錢。」阿黛彙報著戰果。
「要不明天咱們去泡泡溫泉,反正星期天小偉也放假。」阿黛建議道。
「我這一向感到有點累,明天想好好的睡個懶覺,哪裡也不想去。」阿俊無精打采的說。
「討厭,就知道打擊別人的積極性。」阿黛不滿的撇了撇嘴。
「下個星期天好不好?我保證一定陪你去。」阿俊馬上承諾。
「好吧,就下個星期天吧。」阿黛的臉上終於陰轉晴了。
電話鈴響了,小偉飛快的跑過去抓起話筒,大聲叫道:「喂!你要找誰?」「是爸爸呀,爸爸,你回來記得給我買遙控直升飛機,你上次答應的……」
阿黛跑過去搶過電話,弄了一手的油,「小偉討厭,手也不擦一下就拿電話,看把我的手弄得多髒。去!給我拿兩張紙巾過來。」「你捨得回來呀?我還以為你被那些個狐狸精迷得連家都望得一乾二淨了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幹的那些個尋花問柳的事,我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不想跟你計較。家用的錢一個子兒也不能少,再給我買兩套名牌衣服回來,否則,別想進這個門……」阿黛一邊用紙巾擦著電話,一邊喋喋不休的跟丈夫在電話裡打著嘴巴仗。
阿俊心裡不快,一杯接一杯的喝著悶酒。
小偉端了碗排骨坐在沙發上,邊啃邊打遊戲。
「你什麼時候到家?」阿黛最後問。「好吧,我不上保險,你自己開了門進來。別吵醒我,否則看我怎麼收拾你。」她說畢,掛了電話。
「小偉他爸今晚要回來,你只好去旅館住。」她對阿俊說。
「嗯。」阿俊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怎麼,你不高興?」阿黛發現了阿俊悶悶不樂的樣子。
「有時候我真的有種幻覺,覺得自己好像是這個家裡的一員。只有小偉叫我『叔叔』的時候,才讓我想起自己原來是個外人。我看到你們在電話裡那麼親熱,心裡就很不舒服,覺得自己是多餘的。」
「你可不要對我有奢望啊,當初咱們約法三章了的,只做露水情人,絕對不能認真的。」阿黛趕緊申明。
「我知道,但心偏偏就那樣。正主一回來,咱就得趕緊躲起來,像賊一樣。」
「你為了我就忍一忍,好不好?他一般回來呆不了兩天就要急著走。哦,我得把你的東西趕緊藏起來。」阿黛小跑進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小偉,你爸回來不許說漏嘴,不許說劉叔叔住在家裡。知道嗎?」她又跑出來叮囑兒子。
「知道了。」小偉心不在焉的答道,眼睛只管盯著電視螢幕。
阿俊一杯接著一杯喝著,最後,他將酒瓶裡最後一點酒倒進杯子,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衝阿黛喊:「我走了。」站起身,提起外套搖搖晃晃朝門口走去。
「哦!好!好!」阿黛在房間裡折騰,頭都沒伸出來,只聽見她的聲音。
阿俊東一撞西一碰的下了樓,走到大街上,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
「請問您要去哪裡?」司機問。
「隨便。」他醉醺醺的答道。
司機奇怪的看著他,說:「隨便是哪裡呀?你喝醉了吧,還記不記得家住哪裡了?」
「哦!隨便送我到最近的一家旅館。」
司機把車停在一家招待所門口,說:「到了,三十五塊。」
阿俊掏出一疊鈔票來,讓司機自己拿了錢,然後東倒西歪的下了車,走進招待所,馬上有人扶住了他。
「給我開個單人房間。」他說完後,就記不清什麼了,感覺到有人把他扶進了房間的床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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