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出豐台,馮影勤看起書來,當看到「諸葛亮舌戰群儒」時,只聽一個童聲說道:「爺爺,請抬起腳。」
只見一個在此時可算是胖乎乎,約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子,手握拖把,在擦地板。他年齡雖小,衣服破爛,擦地板卻很利索,顯得很有力氣。他明顯不是服務員,為何擦地板這樣賣力?」他擦完所有車廂,扛著拖把,唱悠悠地回來,他把拖把放在洗臉間,扳開水龍頭,深深喝了幾口水,腦袋伸到水龍頭底下,任水沖洗,一會兒他關掉水龍頭,搖晃了幾下腦袋,雙手從頭至臉抹了幾下,走到車廂,找起空位。他見馮影勤對面的三人座位上,空無一人,便躺到座位上,架起二郎腿,搖晃起來,顯出無憂慮的神情。搖了一會,他突然跳了起來,好似想起了什麼,他對馮影勤問道:「老爺爺,您多大年紀了?」
馮影勤笑道:「小人家,突然問這幹什麼?」
「看到您,就想我爺爺了。」
「你爺爺在哪裡?」
「在山東曲阜的農村。。」
「你爺爺身體好嗎?」
「不好,餓得走不動路了。」
「那你怎麼不餓,還長得這樣胖呢?」
問到這裡,只見他雙手擦起眼淚來。馮影勤動了惻隱之心,忙安慰說:「別哭,你爺爺不在這裡,我就是你爺爺,把難過的事對爺爺說了,就不難過了。」
他哽咽地說:「您好像我的爺爺呀,我從小到大,爺爺一直跟著我,一天見不到我就放心不下,有兩個月未見我,一定想死了。」
「那你為什麼不去看爺爺?」
小胖子吸了幾下鼻涕,敍述起來:他的爸爸媽媽和一些有力氣的人都在水庫挑大土,老弱病殘的社員都在生產隊上工,大家都在食堂吃飯,哪有飯吃,幾天才開一次伙。他爺爺天天睡在床上,只有開火時,才起床,拄著棍,拉著他,去食堂喝碗麥麵湯。他看人家小孩都在外面找東西吃,便對爺爺說:「我去找東西來給爺爺吃。」爺爺說:「你太小,找不到東西的,要是找到就自己吃吧,不要管我了。」他找到中午,才找到一片玉米地,他好高興,扳下一個玉米棒,用嘴一咬,玉米粒都是水,不能吃,那是剛成形的玉米粒,還沒有成熟。
火車來了,他從車窗看到有人在吃窩窩頭。火車站離他只有二百米,他連忙跑到車站,擠在大人縫裡,上了火車。窩窩頭要錢買,他沒有錢,就瞪著眼看人家吃,他咽口水,喉管老是動彈,人家留給他一塊,他一口吞下,好香啊!他又去看其他人吃,沒有人給他了。他又往前走,走到一節車箱,裡面只有一個戴白帽的中年人在洗刷碗筷。他見到放碗筷的盆邊上,沾著黑黑放光的碎片,他認定那東西能吃。不想戴白帽的人,洗完碗筷,端起盆子,就要往下倒,他一下撲了過去,雙手抓住盆邊,跪下求道:「叔叔行行好,你的盆子我幫你倒。」
這個炊事員被小孩子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忙問:「為什麼?」
小孩子說:「您盆邊上的東西能吃,給我吃吧,我吃完保證把您的盆子洗乾淨。
炊事員把端起的盆子又放下說:「哪裡有能吃的東西呀?」
卻見小孩的手指像小雞吃稻一般,啄著盆邊的海帶皮,往嘴裡送。啄完海帶皮,他圓睜兩眼,驚喜地看著一盆刷碗水,這盆水一點也不次於生產隊食堂的麥麵湯。他張開口就喝,炊事員忙抓住他的頭髮,提起他的腦袋說:「孩子,不能喝,那水太髒!」
孩子哭著說:「叔叔,我不怕髒,吃了不礙事。地裡爛山芋,我吃了肚子都不疼。」
炊事員眼圈濕了:「這盆水,你能喝了嗎?」
「對,對,讓水沉一下,喝底下厚的。」
「那也要放爐上煮一下。」
「謝謝叔叔,煮一下,煮一下。」
炊事員看不下去了,揉了兩下眼皮走了,他或許想起了家裡人。孩子見叔叔走了,小心翼翼端起盆來,倒了上面的清水,留下肚子能容納下的渾水,哪還等及煮一下,舉起盆子,張開口,咕嚕咕嚕一口氣吞下半盆洗碗水。肚子漲得喘不過氣來,他坐下休息一會,尿急了,撒了尿,全身輕鬆起來。他把盆子洗乾淨,放到盆架上,又把碗筷放到碗廚裡,看看沒有什麼收拾了,雖然肚子還鼓鼓的,嘴裡還想吃東西。他又東張西望起來,他爬上爬下地找能吃東西,見碗廚靠牆角的一根腿處,夾著一個圓圓的東西,他鑽了進去,用手指挖了出來,黑乎乎的,上面一層黴菌,他開擰水龍頭一沖,竟是一個窩窩頭。他高興極了,正要往嘴裡塞,突然想起了爺爺,不能吃,留給爺爺。火車有節奏地車輪聲,使他想起自己在火車上。此時火車已走過兩站,背他家而去,離家百里多了。「爺爺,對不起,小寶吃了。」半盆洗碗水,也不如這個窩窩頭。他暗地感謝那位炊事員叔叔。他又看到碗廚下,被他鑽進去時拖出的髒痕,忙拿來拖把,拖掉髒痕,又一想,何不順便把廚房全拖一遍。
一會炊事員叔叔來了,他一見廚房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問道:「孩子,是你收拾的嗎?」
「是的,不好嗎?」
「很好,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爺爺叫我小寶。」
「小寶,你要是不嫌洗碗水髒,你就來吧。我想你是不會買車票的,如果你看到他們要查票,就到我這裡來,他們不會到這裡查的。」(待續)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