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曰:
自來治家有道,不可縱子為凶。婦人之言不可聽,勸著吃虧為正。日日為非作歹,朝朝任意欺凌。不思天理學公平,難保一家性命。
且說魯員外歸後安歇,保護著他的家眷。那屋裡要有什麼動靜,就讓他們嚷嚷,不可出來。把家人也都囑咐好了,都預備下燈火兵器。蔣爺打洪澤湖丟了分水峨眉刺,永不帶兵器。無論那裡用著時候,現借十八般兵刃,那樣都行。今夜晚間,與員外借了一口刀。一問士杰,什麼也不會。問他:「難道說沒有跟著家裡學過嗎?」他說:「學過了,五天挨了十一頓打,就不教了。」緣故是頭天學了,二天忘;二天白日學的,晚晌忘。一忘就打,每天晚晌挨了兩頓打。員外一賭氣,不教了。下文書蔣爺教了他八手錘,外號叫賽玄霸,成了一輩子名,這是後話,暫且不表。晚間囑咐明白,別管有什麼事,不許他出去。也是渾孩子,初鼓後,躺下就睡了。
天有一鼓,蔣爺與柳青拾奪利落,別上刀,吹滅燈燭,閉上門,盤膝而坐,閉目合睛,吸氣養靜,等著捉賊。天到三鼓,忽聽院落叢中「噶啷」一響,就知道是問路石聲音。兩個人把窗櫺戳小月牙孔往外一瞅,由東邊卡子牆「刷」下來了一條黑影。蔣爺拿胳膊一拐,柳爺悄悄的把門一開,把刀亮將出來,看準了是那女賊。蔣爺在柳爺耳邊告訴他一套言語。柳爺點頭,正對著女賊要奔窗戶這裡窺探,迎面躥將上來,就是一刀。
那個女賊真利便好快,直是折了個反跟斗相似,就到當院叢中了。雖是晚晌,柳爺眼光兒也是看的頂明白:一塊青絹帕把髮髻箍了個挺緊,穿著一件綁身的青小襖,青汗巾束腰,青中衣,窄窄的金蓮,蹬著軟底的弓鞋,並沒戴著釵環;粉白的臉面,必是蛾眉杏眼;背後勒刀,腰間鼓鼓囊囊有個囊,可又不是鏢囊。一個反跟頭躥在當院。柳爺一個箭步跟上,又是一刀。女賊也把刀拉將出來,由此交手。
此時天已不下雨了,滿天星斗。柳爺暗暗誇獎女賊,三寸金蓮,躥得真快,刀刀近手,神出鬼沒。柳爺本領也不弱。女賊終是膽怯,怕柳爺叫人,人要一多,他走著就費事了,虛砍一刀,往下就敗,直奔東牆而來。柳爺一追,女賊一回手,「叭」一流星錘。
柳爺看見是暗器,一閃身躲開,「嘣」一聲,正中肩頭。柳爺「哎喲」,把身子往下一蹲。女賊把流星往回一收,用手抓住,躥上牆頭,往下一飄身子,「匉」就是一刀,女賊「哎喲」,「噗嗵」一聲,由牆上摔將下來。原來是蔣四爺與柳爺耳邊說了幾句話,就是這個言語,不然怎麼柳爺動手,蔣四爺不見呢?蔣爺預先躥出牆外,在那裡蹲著,等著他必由之路。而且知道打那裡進去,必是打那裡出來,預先就在那女賊進去的地方一等,等他往牆頭一躥,蔣爺就看見了。他往下一飄身,蔣爺往上一起,一反手,「叭」就是一刀背。刀背正打在迎面骨上,慢說是個女賊,就是男賊也禁受不住。這還是蔣爺有恩典,拿刀背釘的;要是拿刀刃一砍,雙腿皆折。
把他釘下牆來,蔣爺嚷:「拿住了!」柳爺也躥出來了,雖然肩頭上受了他一流星錘,打的不重,又是左肩頭。柳青飄身下牆,問:「四哥,怎麼還不捆?」蔣爺總是行俠義的,最不愛捆婦女,再說要是四馬攢蹄,總得搭胳膊擰腿。四爺這是把他釘下牆來,用腳將他刀踢飛,在旁邊蹲著看著。一者女賊沒刀,就不要緊了。二來腿帶重傷,起來一站,「噗嗵」一躺;往起來一站,「噗嗵」一躺。不多時,柳爺就出來了。蔣爺就教他捆人。柳爺恨他恨入切骨,搭胳膊擰腿,就把他捆將起來,提溜著由垂花門而入--那日晚間,蔣爺的主意不讓關垂花門--直奔上房。柳爺把他提溜在屋中,他是苦苦求饒。柳爺索性撕衣襟,把他口中塞住,仍然把門閉上。柳青說:「四哥,我還受了他的傷哪。」蔣爺說:「你受了什麼傷了?」柳爺說:「他一敗,我一追,受了他一流星錘。」蔣爺說:「在什麼地方?」柳爺說:「在左肩頭上。」
聽著院裡咳嗽一聲,原來是魯員外交三鼓之後,那裡睡的著?自己拾奪利落衣襟,預備下刀索。沒什麼動靜,自己出來,走到院中,咳嗽了一聲,試試蔣爺睡了沒有。一咳嗽,裡頭一答言,把員外讓將進去,把千里火一晃,讓員外看看這個女賊,低聲就把如此如彼的話說了一遍。蔣爺說:「你不是說他們家裡連男帶女都是賊嗎?少刻還有來的,你先在後邊等著,要是來一個,拿一個;來一對,拿一雙。」員外點頭歸後。他們仍是又把門關上,就是虛掩。兩人復又坐下,靜聽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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