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曰:
凡事皆當仔細,不可過於粗心。眉來眼去要留神,主意還須拿穩。莫看甜言蜜語,大半皆是哄人。入人圈套被人擒,休把機關錯認。
且說蔣爺僱船是行家,一問上武昌府的船,自然有順便的就答言了,見這位老者可善靜,出來這位年輕的可是兇惡,說:「二位上武昌府,請上來瞧船。」蔣爺說:「我們瞧船幹什麼?」那人說:「船與船不同,這不是那破爛船隻,上船就擔心。」蔣爺說:「到武昌府多少錢罷?」那人說:「管飯不管菜,二位,五兩銀子。」蔣爺說:「不多,不多。你們要遇見頂頭風,可就賠了;遇見順風,還剩幾個錢。」老者說:「原來你是個行家,請上船罷。」柳爺瞧著這個船家發怔,暗暗與蔣爺說:「這個船家可不好哇。」
蔣爺「嗤」的一笑,說:「老柳,你這是多此一舉,黑船不敢與他們這船貼幫。你且記:僱船,離碼頭或上或下,有一兩隻,此是黑船,萬不可僱。」也不在話下。
二位搭跳板上船。老者問:「二位貴姓?」蔣爺說:「我姓蔣。這是盟弟,姓柳。船老闆貴姓?」老者說:「姓李,我叫李洪。」蔣爺說:「那個是伙計呀,是什麼人?」
管船的說:「那是我姪子,他叫李有能。」遂說道:「二位客官,方才已經言明,我們管飯不管菜,趁著此處是個碼頭,或買肉買酒,快去買,少刻要開船了。」蔣爺說:「你們給我們買去。」老者說:「咱們這有人。」柳爺把包袱打開,內中有一個銀幅子。
打開銀幅子,「嘩啷」一聲,露出許多銀子來,也有整的,也有碎的。蔣爺瞪了他一眼,拿了點碎的,叫有能去買。李洪拾奪船上船篷桅繩索。不多一時,有能買了回來。蔣爺說:「剩下的錢文,也不用交給我們了。」少刻間,把錨索提將上來,撤了跳板,用篙一點,船往後一倒,順於水面,這且不提。
單言蔣爺與柳青在艙中說:「柳賢弟,你是個精明強幹的人,怎麼這麼點事情你會不懂的?」柳青說:「什麼事?」蔣爺說:「水旱路一樣,你把銀子一露,這就算露了白了。窮人他有個見財起意,今天晚晌睡覺就得加分小心。」柳爺說:「咱們給他那銀子,不要了,咱們下船罷。」蔣爺說:「我是多慮呀!」柳爺說:「你是多慮,我是害怕。三面朝水,一面朝天,你敢情不怕。咱們下船罷。」蔣爺說:「無妨,有我哪。」
柳爺說:「沒事便罷,有事就是我吃苦。」焉知曉他這一回苦子更吃大了。柳爺說:「你瞧。他們這是於什麼呢?」連蔣爺一瞧,就是一怔。是何緣故呢?他們兩個水手在那裡嘀嘀咕咕的,兩個人交頭接耳,不知議論什麼事情。柳青說:「咱們這還不下船?」
蔣爺說:「下船幹什麼?這兩個小廝真個要起不良之意,就是活該他們惡貫滿盈了,可怨不上咱們。」柳青說:「你看他們又嘀咕什麼呢?」蔣爺一看,果然是又嘀嘀咕咕的。
見那個年幼的皺眉皺眼,咬牙切齒,意思是要一定這麼辦。又見那個老頭兒搖頭擺手,那意思是不讓他辦。遂說:「柳賢弟不怕,有我哪。他們不生別念便罷,他們要生別念頭,就有前案,結果他的性命,也不算委屈他們。晚晌睡覺,多留點神。」柳青終是不願意,也是無法。
正走之間,忽然見前邊由水中生出兩座大山,當中類若一個山口相似,再看好詫異,見那水立時改變了顏色,類似墨湯兒一般。蔣爺一瞧一怔,叫道:「船家,這到了什麼所在了?」船家說:「這是黑水湖。」蔣爺說:「把船靠岸罷。」船家說:「什麼緣故?」蔣爺說:「我們不走黑水湖。」船家說:「因為什麼不走黑水湖?」蔣爺說:「你不用問我們,我們不走黑水湖。黑水湖慣出強人。」船家說:「若要是道路不安靜,我們也不敢走。只管放心罷,不像前幾年了。」蔣爺說:「不管像不像,我們不走。」
船家說:「已經到了這了,不走不行了。」蔣爺說:「你繞遠都使得,多走個一天半天的不要緊。」說話之間,已到了黑水湖口了。船家說:「二位客官,只管放心罷,這就進湖口了。」蔣爺也就不拿這事很擱在心上,總是藝高人膽大。柳青也就無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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