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人就有吾与我之不同用法。“吾”竟然可以忘掉“我”,没有了我。这个“我”与“吾”之不同,《庄子》一书有多处点明:“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引同上书,126页);“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于枯鱼之市。”(引同上书470页)。
这一“吾”一“我”,同在一句子中出现,可见吾与我是不同的:吾,代表本尊、本体、本心。不对外开放,是封闭式的;而我,是对外发言人,他与外界是有对有像的。
在《论语》、《孟子》、《老子》及《庄子》等书此类说法比比皆是,在此仅举几例。现代人不知“吾”与“我”之不同意表,通称自己为“我”。这个我就只剩下有对、有相、有外在的那个“我”,而无中国古人讲的内在的、独立的、无对的“吾”。这个“我”当然只有“我思,故我在”的形式意义。
实际上吾的在,是在其自己,是不须吾一定要执相而思才在的。譬如我有许多工作缠身,头脑乱得一团糟,此时他人又拿一个问题来问我,我说,“你不要问我了,让我静一静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思。”这个不说,不思的“我”,就是古人无对的、内在的“吾”。
又如吾人身体可能由于健康或工作压力问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这种自身无法表达给他人的感受,就是吾自身的情感。他人可能也有类似的感受而以其经验猜度我的痛苦,但这毕竟是吾自身的事,吾都无法说,他人又如何度呢?这种在其自己的情感,是“吾”(自身的感受),你能猜度的是“我”。
“吾”是“在其自己”,无外在条件,不讲有对;“我”则有对,与外在条件联系而说。“吾”是一个封闭体,代表其自身极其心性。而“我”则是个开放体,由“我”来对外发言。用现代汉语来翻译,这个吾,只能解释为“本人”、“本尊”、“本心”、“我自己”。
古人讲悟道,说人在无思无欲的状态下,无所闻,无所相,无所牵挂,连我也忘掉了,最终突然顿悟得道。那得道的不是“我”(我已被忘掉了)而是谁呢?这个得道者不就是这个“吾”吗?古人讲悟道,是有一个“吾”在才能成立的。
在我们人生中,常常遇到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吾人常采取的办法就是不去思欲。即吾逃避所有的问题,不去思想它,不去作为它,如此一来,吾,情志安宁,心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喜悦。此时,我不思,吾既在了。这种无忧无虑,祥和自在的幸福,是吾无法对他人形容而说的,其在其自己,这就是“吾”;即使吾有时亦有思,但这个思也是自我作意,其思是内在的,不涉及外在的表像,一切在其自己,这就是古人的“吾”。
(待续)
(转载自黄花岗杂志社《通往天人合一之路》一书)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