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妈妈经】猪油与锅巴

紫苏

在那穷困的年代,几乎家家物资缺乏,但是人人习以为常,个个都很知足,不贪多,没有非分之想。那时大人常告诫我们小孩的是:“不可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得征求长辈的同意才行。”谁都安分守己,谁都乐天知命。没什么物质享受,却过得很愉快。

每一家生的孩子都不少,四五个、七八个是常事,所以吃饭时就叮咛:“少吃菜,多吃饭。”如今可是反其道而行呢。有的人干脆只吃菜不吃饭,为了减肥哪!那时能吃到一碗“猪油拌饭”,就认为是天大的恩宠啦!那白白香香的猪油,挖上一、两匙往热饭上一抹,立刻融入碗底,倒上适量的暗色酱油拌匀,咸咸的,香香的,油油的,哇!真是人间美味耶。那还是生病时才享有的特权哪!到现在我仍怀念那种咸香的滋味儿与无欲知足的幸福感。

孩提时代,我所经历的是农业社会的末节转变为工商科技的过程,一切都在自以为进步中走向败坏:家传古风、道德庭训渐次被自我主张、金钱利益所取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黄脸婆”,纷纷走出久处一隅的厨房,开始登上了政府所倡导的“客厅即工厂”的家庭代工舞台!从此,财源滚滚;从此,放学后得帮忙一部分挣钱事儿;从此,那“高丽菜饭”、“菜心菜饭”的母亲拿手绝活儿再也没在饭桌上出现过!

一甲子之前,每家都吃“猪油”,能用“花生油”炒菜是奢侈的代表、有钱的象征。等到罐子里的油见底了,母亲会上菜市场买回一大块白白嫩嫩、泛着耀眼油光的肥肉,在砧板上切成二三公分见方的颗粒,然后放进锅里小火熬炸。这时的后续工作就由我接手:时不时用铲子搅动一下、觑空儿调整火力大小,全为了避免炸焦。

慢慢地,白颗粒随着细微的“哧哧”声,释放出油来了,体积逐次缩小了,颜色由白转黄再由黄转深,那特有的猪油香味儿扑鼻而来!此时得拿捏好时间熄火,利用余温将剩余的含油炸出,留下来的就是小指头大小奇形怪状、黄中带焦的“猪油渣”啦!每个萝卜头都闻香而至,嘴里塞几粒、手中再夹带几粒,母亲眼明手快的收藏好,晚到的只好寄望于接下来的那顿丰盛大餐──高丽菜(或菜心)饭。

米按全家食量淘洗好;高丽菜清洗好掰块;猪肉丝若干(不用亦可);猪油渣、盐、酱油若干。当时烧的是煤球,用的是大炒菜锅,“电锅”是啥?没听说!一顿饭或粥的成功与否,全靠家庭主妇在炉火、锅铲之间守着,拿捏份量、调整火候、记取经验、因时取材、控制水分……等等,疏忽不得。

先将米加水,按一般煮干饭的烹煮程序煮到半熟时,加入所有的食材并调味,最关键的一刻就在这儿啦:你得手不停铲的来回翻炒、控制火候、、注意水分、盖锅闷煮。这几道手续反复操作,一点也离不开。直到大功告成再闷上一些时候才能大快朵颐。

一家八口,而且每人不只两碗,你想得多少材料、多大的锅呀?看着碗里,香Q的米饭上,是软烂的高丽菜、肉丝与虽不再硬脆可仍然香气四溢的猪油渣,黄黄绿绿的泛着油光,再也忍不住的赶紧扒进嘴里。可眼光却注视着锅里的情况!

眼看盛到底了,大锅里露出了一层厚厚的“锅巴”,只要肚子还有空位,马上接过铁铲用力的铲了起来,你一块我一块的放进口中嚼了起来,嘴角流油的伴着清脆的“咖滋咖滋”声,又吞进半碗。

这时母亲会过来审视审视,然后念叨,什么火太大,水不够,所以最底下的中心全焦黑了,不能吃,暴殄天物;高丽菜加少了、盐多了有点咸……下次得记得如何如何。这些话儿在我们这群难得打牙祭的“饿鬼”来说,全是耳边风!

如今,我的冰箱里仍放置一白磁钵的熬炼猪油,懒得弄菜或想念小时候的味道时,弄碗“猪油拌饭”过过瘾,可那香味儿大不如前,因为猪,已由各家馊水喂养的“黑毛土猪”,换成大养猪场喂食饲料的“白毛猪”啦!腥膻味十足,让人无法下箸。而菜心菜饭虽也试煮了几回,可母亲已逝、青春远飏,怎么也找不回当年手足猛抢的滋味儿啦!@* (//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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