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莘返乡

在一堵满是涂鸦围墙的暗处，有两只老鼠紧挨着墙壁一闪而过。其中一只暂停抬起头来嗅着，那是桥梁上的小吃餐车飘来的煎香肠香味。

它叫诺莘，是一只纤细、非常可爱、胸前有片白毛的淡褐色老鼠小姐。它的皮毛有如丝绒般闪闪发亮，而它那卷翘的长睫毛下是两颗好动进取的巧克力色眼睛，像是随时期待着新冒险似的。

待在围墙暗处的诺莘愣了一下，尽管离开家乡那么久了，它仍旧可以立即认出这气味。它感到腹部一阵紧张性的刺痛，但也再次觉得庆幸，它依循了自己的感觉，最后决定回老家一趟并拜访亲友。

从巴黎到此的旅程漫长又危险，它很高兴说服了好友道格一路陪伴。道格是一只黑白斑纹混杂、很有阳刚气息的老鼠，身上皮毛还留着几道疤痕。

除此之外，它的右边耳朵缺了一大角，它的尾巴有两处折断过，左边后脚行走时有点跛。这些为生存奋斗而遗留下来的痕迹让它显得英勇无畏，也使得它在老鼠女士们眼中十分有吸引力。

两天来这两只老鼠几乎都没睡，它们从机场一路奔跑来此的过程中几乎没停下来喘口气。诺莘在一扇宽阔的灰色栅栏大门旁停了下来。

它在门柱前以后腿站立，直立起身体往角落张望。它向同伴悄声说道：“这里就是废车处理场，我们抵达目的地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格只能喘着气轻声回答：“终于。”

诺莘跑向一座放置旧轮胎的仓库，并寻找后方的隐密处。它辨识着方向。有人类的味道！

它也看见了，一大堆人纷纷从建筑物里涌出，一年前还没有这栋建筑物呢。那时候，这里只有一间歪斜的木造棚屋。这么多人！幸好它们是跑向另一个方向，朝大门出去。

诺莘四下张望：以前那个庞大的起重机仍在原处，其后方是堆积如山的报废汽车。一定是在那后面的某处：它的老家！它继续跑，对准目标直奔报废汽车山里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些废弃汽车的轮胎都不见了，大部分也都没有门，车身不是凹陷就是只剩底盘。最老旧的位在最底层。

然后，它终于看到它了──像鸡蛋壳般的米色、积了灰尘又锈蚀、少了门，不过就是它没错：雪铁龙DS汽车。它才在前挡泥板上快速搔刮了两下，就有两颗褐色的小眼睛从座位上往下查看。

“我这昏花的老眼看到什么了？诺莘，我的小女儿！真没想到！”

“爸爸！”诺莘呼唤着，并拥抱它的父亲，“你都好吗？妈妈呢？它去哪里了？到美容院，它一向爱整理仪容。”

“瑞格蕾特，快来，我们有客人。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来了！”

“我早就嗅到了。闻到我们女儿的味道真是太好了。”瑞格蕾特跳上座椅的靠背上。“孩子，我真是太高兴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看起来好极了。你是从哪里回来的？直接从巴黎来吗？这么危险的旅程你就独自回来？”

它母亲还是老样子一古脑儿提出许多问题，但对答案并非真的有什么兴趣。不过它的问题却让诺莘想起了道格。诺莘完全忘了还有个同伴一直站在汽车外面。

“道格，请进。爸爸，妈妈，这是我的朋友道格托尔．拉图斯，我的同伴兼保护者。”

诺莘的母亲非常仔细的打量道格，最后终于开口问：“你现在也有一个保镳了？”转头殷勤的问候道格：“很高兴见到你，道格托尔先生！”

“请叫我道格。”道格微笑的回答。

“不过现在请快进来。”瑞格蕾特从靠背往后跳到后座椅子上，其他老鼠也跟着到后座。“请随便坐。你们一定饿了。路易斯，去找些点心，帮我们弄点吃的。”

路易斯的全名是路德威希，它费力撑起身体，不怎么情愿的遵从太太的吩咐。

“我跟你一起去。”道格说，接着它们就跳出汽车外。

一旦母女两个独处，瑞格蕾特就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遇上它的？它尾巴的断裂旧伤让它看起来一副疲累不堪的样子，而且它的皮毛也没什么光泽。”

“妈，”诺莘回答，“道格是我的好朋友。半年前我在一间实验室救了它，它因此很感谢我，从那时开始我们就结伴同行。况且要是没有它，我也回不了家。它既可靠又十分精明。”

“至少它不像其他大多数老鼠，没人会说它是只小老鼠。说实在的，即使有那些伤疤和那一身乱糟糟的毛发，它看起来也没那么差，而且不知怎地还有一股男子气概。我只希望你早点找到好对象。你是个美女，我的小诺莘。”

诺莘赏了它母亲一个白眼，还来不及说任何话，它母亲便一古脑儿说下去，连稍微暂停喘口气也没有：“你知道最新的情况吗？我们得搬家了。”刹那间瑞格蕾特的表情变得阴郁，而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住了这么多年，我们却得离开这里！他们要把所有的汽车送进压力机，压缩成小方块。然后用起重机将这些小方块吊上船，把它们运走！要是有谁留在他们的汽车里，进了压力机也同样会被一起压成小方块！你的教父卡尔–奥图差一点就沦落到这样的下场。”

“是啊，有些决定是攸关性命的。”诺莘叹息着说，一边想起此刻就堆放在大门旁的小方块。在它小时候这里还没有那样的小方块出现，那时也没这吵杂的压力机，它会将旧汽车就定位，然后将车子弄成小方块再吐出来。

这时瑞格蕾特又继续哀叹：“我美丽的家，全都要毁了！那些残酷的人先是把汽车压成小方块，接着再运送到拖船上载走，而这里则要盖办公大楼。就像旁边的那些建筑，你看见了吗？不过我打算待在这里不离开！你父亲对这件事倒是十分冷静！它原本就是只爱漂泊的老鼠，这下子正好让它称心如意，可以再继续游荡。但是我会坚守此地，绝不离开！”

“但是妈妈，”诺莘吃惊的回答：“这么一来，你的下场就会跟卡尔–奥图叔叔差一点变成的那样──成了一个象牙色的小方块。”

“你怎么能如此无情……”诺莘母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诺莘想起它母亲是个歪曲事实的高手，出了差错都是别人的过失。在过去一年的离乡时光中，这一点正是它最不爱想起的。为什么它妈妈要这么大惊小怪？

废车处理场这儿的家也没多好。它环顾四周，离家一年来这里还是没什么改变：右方的后座椅子上摆了一堆手套。到处都是些零碎东西。行李厢置物板上累积了一堆从各处搜集来的金属瓶盖，这是它母亲自豪的收藏品。

相对的，在左方的后座椅子上，堆放着各种不同大小、颜色及式样的枕垫，双亲的寝室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缤纷花稍与过度繁缛。在椅背的网袋内存放着瑞格蕾特搜集的手提包，因为母亲什么都要搜集，像把手和扣环之类的。

当下它指着所有这些东西，心痛的诉说：“我要怎么把这些东西搬走？搬到哪？我要留在这儿不走！这里是你父母的房子，你是在这里出生的！我们要放弃所有这一切？”

诺莘心想：唉，今天或许是个晴朗的好日子，而我也才刚回到家，但我却觉得要被母亲的长吁短叹给淹没了！

幸好，就在此刻救星到了：父亲路德威希和道格回来了。道格带回一个纸餐盘，诺莘的父亲前爪抓着一根童仔鸡鸡腿。“瑞格蕾特，”它父亲问道：“这里怎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眼前我们正为女儿回家而庆祝，你却在哭泣？”

“妈妈有个大难题……”诺莘试着调解。路德威希不耐烦的抖动它的胡须。“是啊，没错，它把它当成一个天大难题。事实是：我们必须离开此地，废车处理场要拆迁，这里会盖办公大楼。不多也不少，就是这样。问题在哪？”

“但是我绝不离开这里！你怎能就这么轻易的反对我的决定！”

“我根本没做任何决定，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我同样不能决定明天是否出太阳。要是下雨，我也无能为力，只除了，若我不想淋湿身体，就只得待在家里。你终究得勉强接受。我们要搬家！”

“你说得倒轻松，毕竟你是个天生的浪荡鼠。”

“若非适应力强、反应快速，我们的种族早就完了。看来你宁可老是在那里胡扯空谈，拿你的性命作赌注，也不愿意搬家！”

“我也不是说绝对不搬，只是我还没决定！”
“没什么好决定的，你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要被挤压成一个小方块，让我成为鳏夫！”@待续…

摘编自 《最好的决定就是做出决定》 脸谱出版社 提供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