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去琉璃厂,有个古董商人给我看了他新收一件的汉朝海马葡萄镜,看着这件老东西在阳光下的熠熠生光透出几分斑驳的古艳,心底浮起一种异样的感受,是那怀古的心情像偶尔轻飙在霁风下的小雨花,倏尔却寻不着了,祗留下一点儿多情的惘然。
我怀着这份心情想起了已离我遥远的时光,似乎也像这古镜闪烁着几分幽幽的古艳,又好像是镜夹里装的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往往在主人漫不经心的回头一瞥中便有无限春草碧色的微波荡漾过来。
“Sitting peacefully doing nothing, spring is coming and grass grows all by itself.”——我躺在椅子上,看着那微波荡漾中间却是旧的那些印象,让我似乎又回到我那精微而蓬勃的青春时代。
那是燕子还在乡下稻田的油菜花里彼此追逐,而绿藻间的破冰已在水底消融,而小的蝌蚪却不甘寂寞要出游的时候,我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呆呆的到曾老师家的花园站一阵子儿,去吸收点清鲜空气。
而那时的梧桐花也正打着花苞,而那些小月季却是一期接一期的在花园内蔓延开来,它们起初是绯红的,然而一到整个的花瓣变成如古罗马人贵族用的金樽那样展开却成白色的了。而花架下却全是数不尽的已铺成花榻状的落花,还有一些蜜蜂快乐在其中采集花粉。这个季节是曾老师家的花园最丽的一个季节。
有一个冬天,还是很寒冷的天气。曾老师在窗子上的簸箕晒著有一些从山里亲戚送来的山栗,惹的我与她的儿子口谗,想了办法拿了根竹棍去拨那些山栗,结果大都掉在花园里去了。
我和她的儿子在花园里细细的寻找,我却发现有一株小的桂圆树苗,而她的儿子折下来一枝不知道怎么开了的热的像巴西女郎的美人蕉的花朵吸起它隔夜的露水来。
幼年的我喜欢养蚕,从一位朋友那儿拿来些蚕种,但父亲说我那朋友有肺病,命令我把那些蚕种拿出去丢了。我偷偷的把它们埋在了曾老师家的花园的土堆下,隔了二天未免于心不忍便撬开土堆看,结果还活的好好的,我便继续养了起来,每天从花园摘桑叶到收获的时候居然也得到十来个茧子。
还有的黄昏天,有蝙蝠飞舞在我们楼宇上空,而曾老师家的花园里的胭脂花却在没有褪去的夕阳光下宛若水彩之绮丽,我恨自己没有画家的能力,否则凭着记忆也要把这幅景象绘摹出来,但人生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正如这花园一样,在我离开之后,曾老师他们一家也搬到外地教书去了,而那个从小对我进行美学启蒙的花园也就于2001年在中共的恶政下永远寂灭——现在想来正如我看到那个海马葡萄镜后的心境祗留下一点儿多情的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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