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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国务院三峡办和国家发改委在武汉召开关于三峡工程的会议，国务院三峡办主任汪啸凤在会议上传达了温家宝六月份的讲话：“如果没有有效的防御措施，这项工程可能会造成巨大灾难”，并且宣布了国务院将要采取的几项具体防御措施，以防灾难出现，对此新华社进行了报道。

新华社公开报道温家宝的讲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外媒体对此都有报道。国内媒体以“前所未有：中国终于承认三峡大坝是个巨大灾难”、“中国承认三峡大坝存在隐患”等题目转载国外媒体的报道，温家宝的讲话内容出口又转为内销。还有一些国内媒体将重庆市计划三峡库区移民四百万和三峡工程可能会造成的巨大灾难联系在一起进行分析，质问三峡工程移民到底是多少，何时能够结束。国人以为中国政府承认三峡工程出现错误。此时黄万里先生的女儿黄肖路正好回国探亲，许多朋友向她打听此事是否属实。

温家宝这句话引起国内外媒体对于建成后的三峡工程极大关注，也引来三峡工程利益集团的极力反击，指责外国媒介妖魔化三峡工程，是指桑骂槐。

承认三峡灾难　京拟拯救计划

最近一段时间，国内、国外媒体关于三峡工程的报道、评论比较多，但是很难看出中国政府对于三峡工程的真实态度。从“承认三峡大灾难，京拟出拯救计划”到“这是外国媒体妖魔化三峡工程”，使得许多读者难以理出头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发展中国家的许多大型大坝水库工程相比，三峡工程进展相当顺利，特别是没有遇到财政问题，这是因为中国政府每年从老百姓口袋中收取五十亿至一百五十亿元人民币“三峡基金”，成为三峡工程最主要资金来源。使用“三峡基金”不但不用支付利息，而且不用还本，使用者有说不尽的好处，支付者没有任何回报。

但是自从二○○三年六月三峡水库蓄水至海拔一三五米之后，特别是二○○六年十月水库蓄水位继续抬高到海拔一五六米，三峡工程的问题接踵而来，水库蓄水导致滑坡崩塌增加，水库诱发地震次数增多，水质变坏，重庆洪水灾害加重，水库淹没范围大大超过预计，移民大大超过计划的一百一十三万人，移民新建造的房屋将被三峡水库淹没，安置后的移民陷入贫困状态，三峡船闸实际通过能力远远低于计划的能力……等等。

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二○○六年十一月以汪洋为首的重庆市党委和市政府提出“一小时经济圈”的城市区域发展战略，计划从三峡库区移民四百万。为了掩盖三峡工程的问题，重庆市党委提出移民四百万的理由是城市发展和地区的生态环境脆弱问题，似乎与三峡工程没有关系。重庆市党委和市政府将移民四百万纳入城市总体规划，上报国务院审批通过。温家宝虽然批准了重庆市城市总体规划，却不知道搬迁这四百万移民的超过一万亿元人民币的资金从何而来。

自从二○○三年六月三峡水库蓄水之后，国内媒体就出现关于三峡工程的负面报道。其中特别引笔者注目的是，二○○四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舒为群医生因为研究三峡库区水质变坏问题而获得地球奖，中央军委还专门颁布嘉奖令。舒为群医生的研究指出三峡库区水流变缓、自净能力减弱、水质变坏的事实和严重后果。二○○七年上半年，中国科学院发表长江生态报告，指出长江三峡工程对于长江生态环境的破坏，这是份量很重的报告。同时中国青年报发表《长江建坝危机》文章，南方都市报发表《重庆断航与长江水危机》，指出长江三峡工程的危害。

三峡工程和中共十七大

中共十七大会议上，三峡工程也成为记者采访的一个重要题目。这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关于三峡工程的负面报道，而是因为三峡工程被认为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中国的最伟大的成就。为十七大会议召开，北京举办了名为“复兴之路”的大型展览，展览中心的一幅大型宣传画描绘的是中国共产党建党八十多年来的历史，宣传画的中央就是三峡大坝。中国科技报在庆祝十七大召开的社论中写到，三峡工程等大型工程都是改革开放以来在共产党领导下取得的伟大科技成果。

参加十七大的四位代表接受记者采访，他们分别是国家发改委副主任朱俊生、重庆市市长王鸿举、三峡总公司总经理李永安和重庆市移民局局长。采访中他们强调三峡工程是经过科学的工程论证和全国人大的民主决策的。王鸿举说三峡水库水质优于三类；李永安说三峡工程累积发电超过两千亿度等。

谁在妖魔化三峡工程？

十七大会议之后，国内主流媒体开始反击，主要行动有：新华社记者对中国工程院院士、原三峡总公司总经理陆佑楣的采访，国务院举行的新闻发布会，国务院三峡办和三峡总公司邀请在北京的中外记者参观三峡工程考察三峡库区，人民日报发表称赞三峡工程是生态工程的文章。

在十一月二十七日国务院举行的新闻发布会议上，原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三峡工程可行性论证技术负责人潘家铮指责外国新闻媒介妖魔化三峡工程。在这之前，中国工程院院士、原三峡公司总经理陆佑楣在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也指责外国新闻媒介妖魔化三峡工程。

笔者阅读了最近一段时间中外新闻媒介关于三峡工程的大部分报道，认为外国新闻媒介对于三峡工程的批评是中肯的，是有事实根据的。特别是写报道的外国记者都在事先到三峡库区进行了实地采访，取得第一手资料。这得利于中国政府允许外国记者在奥运会之前可以在中国自由采访，使得三峡库区这个过去要经过省市外事局审批许可方可进入的地方，成为外国新闻记者采访的热点。

目前大部分三峡工程移民处于“无地种，无工做，无出路”的状态。三峡库区的崩塌、滑坡从建坝之前的四百多处增加到蓄水至海拔一五六米时的四千多处。三峡库区水质问题如中国专家舒为群医生等人指出的，并非是外国记者妖魔化。一九九二年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批准三峡工程移民一百一十三万人。到二○○六年底，三峡工程已经完成移民一百三十万人，现在还要再搬迁四百万人。三峡工程出现如此严重错误问题，根本不需要什么人来“妖魔化”。

指出三峡工程将造成巨大生态灾难的一共是三个半人：一位是清华大学黄万里教授，一位是北京农业大学侯学煜教授，一位是网络政论家王小甯，一位是温家宝。温家宝说“如果没有有效的防御措施，这项工程可能会造成巨大灾难”。这是一句条件句，是否会造成巨大灾难，还要看条件是否出现。所以，温家宝只能算是半个。这里要着重指出的是，国务院提出的几项措施，包括重庆移民四百万，不能阻止生态灾难的出现。原因很简单，这些措施并不能治本，比如把四百万移民都移到“一小时经济圈”内，对于三峡库区的水质改善没有任何作用，因为三峡库区水质的变坏，是三峡大坝壅水，长江流速变缓，河流自净能力减弱。这个措施也无法防止崩塌、滑坡增多以及更多更大的地质灾害。

黄万里教授指出：“长江三峡高坝是根本不可修建的，不是什么早修晚修的问题、国家财政问题；不单是生态的问题、防洪效果的问题、经济开发程序的问题或国防的问题；而主要是自然地理环境中河床演变的问题和经济价值的问题中所存在的客观条件，根本不许可一个尊重科学民主的政府举办这一祸国殃民的工程。它若修建，终将被迫炸掉。”侯学煜教授生前警告说：“建坝蓄水后因水的浸泡软化作用和浮力作用，将使滑坡的稳定性减弱，促使老滑坡复活，尤其是该地山区暴雨来临时，在地面又无植被保护的情况下，更易触发滑坡、崩塌。另外从库区的地质构造等条件来看，库区存在着诱发性地震的可能。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滑坡和岩崩，对大坝将产生威胁，有可能堵塞长江。”王小宁指出：“三峡工程的最大问题不是极为巨大的投资，也不是库区泥沙的沉积，而是每年汛期，川江两岸的城镇，包括西南最大的城市–重庆及沿江大大小小的城市和乡镇将频繁地被淹没。每年川江汛期长达七、八个月，要发多次大水，一次大水几天，十几天才会退去，损失每年何止百亿。它会造成上下游之间人民的严重对立，将引发全国的严重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外国记者对于三峡工程的批评，均没有超过黄万里、侯学煜、王小宁等人。

黄万里和侯学煜都已经去世。批评三峡工程的王小宁现在正在监狱中。到底谁在妖魔化三峡工程？

矛头指向温家宝

“政令不出中南海”是温家宝这个总理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十七大之前是这样，十七大之后更是这样。温家宝是学地质出身，对于三峡库区面临的严重地质问题应该很了解。首先，三峡水库蓄水，自然水位被最大抬高一百多米，库水上升使得原来处于比较干燥状态的岩土变为饱和状态，导致力学强度降低。其次，三峡水库蓄水位每年在海拔一四五米至海拔一七五米之间变动，水位的大幅度和快速的变动，促使古老滑坡重新复活。第三，三峡水库蓄水后，江面变宽，波浪的淘蚀作用加强，使得库岸失去稳定。第四，三峡水库蓄水后，三峡库区地震次数大为增加，虽然还没有发生三峡工程论证认为有可能发生的六．五级的地震，但是不断发生的微震，使得两岸岩土更加松动，更加容易失去稳定。最后，三峡工程移民安置的建设造成了新的滑坡。温家宝已经两次增加了治理三峡库区地质灾害的投资，至今已经投入一百多亿元人民币，但是没有能够阻止滑坡增多和灾情加重的趋势。温家宝当然知道，工程地质学界对于三峡库区的滑坡、崩塌没有什么灵丹妙药，生态灾难已经酿成。

温家宝之所以“政令不出中南海”，是因为他不敢讲出事实真相，不敢承认三峡工程的错误决策，不愿承担错误决策的责任，而只是在他认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些小的修补。温家宝关于三峡工程灾难的话，三峡工程的利益集团却不愿听，出来反击是必然的。指桑骂槐，说外国媒体妖魔化三峡工程，矛头所指是十分明确的。

转自《争鸣》２００８年１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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