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看中国水利政治

——河流腐败应缓行水上长城宜暂停

谭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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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6月23日讯】一、试看三门峡、三峡之后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是否汲取了一点“二峡”工程的经验教训?为什么往往这些大型工程要违背基本的科学常识?

两天前,中国民间第一支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独立考察队再次出发,奔赴西线工程分流处进行冬季专项调查。为什么自去年7月启动历时三个月的独立调查之后,还要进行冬季专项考察呢?在考察队大本营,考察队长杨勇告诉我:此行的目的仅在于调查取证,为了查证三江上游分流处,包括海拔3542M的金沙江取水口,海拔3450M的雅砻江和海拔3410M的大渡河取水口,在冬春两季究竟有没有可能取水调水。这位自学成才的民间学者,中科院山地所客座研究员认为:江源地区河流冬季有4~5个月封冻期,河川基本断流结冰,如果调水枢杻形成,将会产生冰凌,导致调水受阻甚至危及安全。

事情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复杂,复杂到了五十多年来,力主南水北调工程的黄委会从不提及更不论证冬季封冻问题,却先后编制了157个超前期工程规划方案,花掉上亿元人民的币,居然成功地忽悠了国务院,于2002年拿到了国务院的规划批复。事情的简单之处又在于,四川民间考察队使用仅有的5万元经费,就从供水区的生态环境影响、社会经济影响、区域资源平衡、工程技术困难、诱发自然灾害等主要方面,全面否定了西线工程。因此,杨勇的考察报告在国务院内部刊物《中国经济报告》上刊出,杨勇及四川专家学者们的《南水北调西线工程备忘录》得到了温家宝总理表态性的批示,并转呈总书记阅示。

南水北调西线工程的首要目的,是汛期拦蓄洪水,以便在枯水期亦即冬春两季向西北、华北地区供水。然而高山河流的冬季封冻只是一个基本常识,是调水工程能否成立的命门。如果冬季出现引水坝封冻,引水渠冰凌,输水涵洞堵塞,一期工程的6座高坝7个涵洞上千公里明渠全线冻结,如何实现“枯水期调水”?面对杨勇的诘问,一些专家解释说,黄委会只研究工程问题,不研究生态问题和社会问题,只研究受水区的效益,不研究供水区的损失。这是中国专案可行性研究报告的致命之处——只研究可批性,报告可行性,隐瞒不可行性,压制并排除所有反对意见。军事学习如果只有红军,没有蓝军,无异于儿戏。大型工程如果只有主张而没有质疑,往往可能因为主张的利益而忽视基本的常识。所以,高山封冻的常识和流水不腐的常识,被大坝运动和西线工程的决策者们排除在外,置之不理。一个置常识于不顾的项目,是不是一个别有它图的专案,一个置常识于不顾的部门,是不是一个充满玄机的部门?一个置常识于不顾的社会,是不是和谐社会?你腐败我放心,河水腐败呢,谁放心?

2005年1月18日,中国国家环保总局对30个大型基建项目发出停工令,其中26家是水电企业,涉案总投资1179.4亿元。三天后,第二批40家违规企业又被曝光并责令整改,其中国营大中型企业19家。2月25日,温家宝总理在国务院会议上说:“环保总局也动真格的,查处了一批违规上马项目,非常好”。温总理不知道的是,以三峡总公司为首的一批“特殊企业”根本就没有停工,而是启动了危机公关,以极小的代价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了项目的合法性,用中国官场查而不处或严查宽处的明规则,以及垄断企业挟持国家财政的潜规则,轻松消解了不足40天的所谓“环评风暴”。

两年后,2007年1月10日,国家环保总局卷土重来,再次公布了12个行业中82个环保违规企业,包括华能、大唐国际等屡教不改的红色企业,涉案总投资1123亿元。这次,总理不说话了,中宣部控制下的国内媒体甚至没有报导的兴趣和追捧造势的热情。因此,一些环境违规企业至今不理不睬,以部门优势挑战国家权威,把“跟党走”变成了拖着党走。

能怪谁呢?如果05年三峡总公司可以耍魔术般似的把整个溪洛渡大坝工程的环境影响评估(EIA)变成三通一平工程的专案环评,以顶格罚款20万元(占工程总投资的600亿元的0.0003%)的代价把违法行为变成“为罚”行为,把法律变成“罚禄”,那么环保执法的严肃性和权威性,究竟还剩下多少呢?如果造成100亿元以上损失的松花江污染事件,仅能受到100万元的顶格处罚,谁还会把环保处罚放在眼里呢?05年年初的环评风暴以年底的松花江污染结束。06年,国务院提出压投资、减专案、降房价、节能4%、减排2%的施政目标,其结果却是令行不止控而不制,各项控制性负面指标不降反升。前任国家环保总局局长曲格平先生坦言,国家环保总局成立25年来,年度工作指标从未及格达标。国家环保局自己都保不了,怎么保护环境?07年开年伊始,屡败屡战的国家环保总局潘岳副局长再次发飙,把矛头直指特殊利益集团,采用了环保最高处罚及最后一招——区域限批,即一家企业违规违法而不服纠正者,其所属行政区域专案环评全部封杀。有人评价说,国家弱势部门环保局如此较真逗硬,不管不顾,恰恰是一种绝望的表现,是“急疯了的兔子咬不着人”的真实写照。力推环保风暴的潘岳先生,也因此获得了“红色唐吉诃德”的理想主义者的美名,这是13亿人民无奈的悲哀。

从胡温的十六大政治报告的核心内容成为空炮,到潘岳的三次环保风暴的艰辛,看得十三亿中国人民愤了怒,绝瞭望,凉了心——一个中央集权的专制主义国家倘且如此苍白乏力,体制控制不了自己的疾病,距离宪政民主的现代国家形态,真是何其远矣!距离以人为本的普世价值和胡温追求“和谐社会”的理想目标,更是越走越远!

南水北调工程的基本事实是:以京杭大运河为调水干线的东线工程,如果不能有效解决蓄水污染和富营养化问题,必将造成一江污水汇黄淮,守着大河没水吃。中线工程一是不可能实现为奥运供水的目标,二因全线700多处南北向的上跨下穿,全面打乱了中国西水东流的自然特征,必将遗患无穷。三是因丹江口二期与三峡四期的工程互动,将迫使三峡恢复185方案,加重库尾正在出现的生态灾难。西线工程的供水受水关系是杀贫济富的水利政治的体现,而其工程在生态上、技术上、经济上,不可行性远远超过可行性,却从没有人系统研究过该项工程的不可行性,实在太不负责任。

中国现有2/3以上河流污染,可饮用水体不足1/3。其中污染最为严重的长江流域,是水能富矿带同时也是污染密集带,已有4亿多人喝不上干净的水。千河之省四川的1100条天然河流80%发生程度不同污染,导致22个城市成为缺水城市,许多城镇守着大河没水吃。成都市主城区82条河道70%为V类、超V类、劣V类水质。府河源头III类水质流经50公里主城区后,在彭山江口镇变成劣V类水体。中国河流,睡在污水之中,站在无路之处。

本文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中国水环境的日益恶化,除去经济发展带来的排污增加外,与水电大开发究竟有没有关系?本文认为,排污与蓄水蓄污是致使水体污染加重、水质恶化升级的两个主因,缺一不可。国内8.48万个水库的大面积长时间蓄水,就是污水成因之一。以8.6万座大小水坝拦蓄,使总库容超过5000亿M3亦即全国地表径流总量的20%以上的天然水体,成为自我发酵的富营养化的“人工污水”。本文以人工拦蓄河水的成都府南河工程经验为证,提出水库蓄水虽可拦沙,却又可能蓄污造污的经验性的基本事实,希望引起国内外专家学者投入研究实证,把蓄水造成污水的经验常识上升到科学认识的高度。同时,也希望研究环境问题的专家学者跳出单纯技术观点,带入制度层面的思考。特别希望学术界理论界以水利政治为对象。研究吏治腐败与河水腐败的必然关系,研究政治一旦成为某种专利品并被少数人掌控所带来的社会危害性。

本文的意图十分明确:(1)揭示河水腐败的双重含义,包括指斥利用河水来发不义之财的部门腐败;(2)探讨水库大坝把流水变死水引发的水质败坏和污染;希望引起研究验证;(3)质疑水上长城,包括对大量修建人工水坝改造自然的必要性的怀疑,对水电能源在“经济长城”中的作用及其虚假的“可行性报告”的严重不信任。

限于时间关系,我们今天只讨论在新时代与旧制度的冲突中,成都市的几个个案,四川省的某些情况,中国水电大开发的一些忧患,希望启发大家的思考。

借此机会,也把去年我参加的民间环保三件事,向大家作个介绍。这三件事分别涉及到成都市治污工程论证、抵制柏条河工程和南水北调西线工程民间独立调查。

二、成都市的水情与市情,是“充满水分的事情”。目前最大的事情是力争把水龙头攒在自己手里,让美丽锦江不喝污水。

从一定的意义上来说,成都市造就了中国当代城市第一座水上长城,这就是直立浆砌石护岸,橡胶闸坝雍水,以八级阶梯河道组成水体景观的成都府南河工程。

成都市府南河综合整治工程是中国最早进行城市河流大规模全面整治的当代范例。然而先行不等于先进,府南河工程也是一个从整治观念、工程目的,到工程设计、工程措施都有深刻教训,毁誉参半的地方政府1号工程。这项工程的提出源于1985年的市民建议;这项工程的启动缘于1994年的旧城改造。由于带有政绩工程背景,不是专项主动设计,同时也囿于体制原因和认识局限的原因,因此避开了河流工程生态设计,这成为整项工程致命的败笔。当时闻讯而来的日本、新加坡、澳大利亚专家学者,都提出了生态设计问题,有人还把泰晤士河百年治理的经验教训介绍过来。成都市环境科研所提出了“多自然护岸工程”的生态设计方案,然而却在专案主官的自尊心和任期目标、行政权威(因权而威)和利益搏奕的交互作用面前碰了壁,使这项工程在中国水利事业和环境工程方面,为行政利益大于社会利益开了一个先例。同时,投资27亿的府南河工程也成为使用人工水坝把活水变死水,把死水变臭水的最直观的经验教训。并因之换来国家总理的二字评价:不值。

人所共知,一杯清水,放上几天就会发臭,一河流水,一旦停止流动,水体就会变质。流水不腐,户枢不蝼(蠹),动也(吕氏春秋)。这是两千多年的古训,也是一个妇女需皆知的基本常识。常识者,人所皆知的普通知识也,科学知识和专业知识的基础知识也。为什么主持府南河工程的城市主官,包括后来复制放大府南河工程模式的全国拥有城市河流的地方行政官,乃至主管全国大江小河却只知以水谋利的河官们,如此置基本常识于不顾呢?

一着不慎,满盘不顺。府南河工程的工程失误在于缺乏生态设计,以单纯性的截污分流代替了综合性的水环境治理,以直立浆砌石护岸来与河流争夺生存空间,以棱柱型渠化改变河相关系及水力半径,以阶梯式闸坝改变水力坡度及水力粗度,以雍高水头降低速头造成养眼的水体景观,改变了河流的沉积能力和自净能力,使悬移质推移质沉积成为床沙质河床质,把自净水体变成了自污水体,使锦江、府河中心城区段变成岷江上游漂浮物的垃圾场、变质水体的污水池和发酵场。2000年,笔者有感于府南河工程的主观愿望还是做好事,也有感于成都市民对不是故意犯错的城市主官抱持了一定的谅解与宽容,遂将本人调研的府南河水质恶化的四大成因(包括流量、排污、渠化、自净)16个主因以及三条治理建议送交有关部门。可惜,从不认错和避疾讳医是中国官场的硬脖子流行病,并已形成优良传统,我的研究成果被束之高阁,无人搭理。

可笑而且可疑的是,驻守成都市的四川省政府,不仅不为弥补府南河工程失误的消极后果施以援手,反而善加利用,釜底抽薪,通过其直接控制的都江堰管理局,在枯水期断绝了府南河的生态用水,使府南河雪上加霜,河流基流难以保持,70%以上河段出现Ⅴ类、超Ⅴ类、劣Ⅴ类水质,成为冬季脏,夏季臭,一年四季水不流的名符其实的“腐烂河”。为避臭,成都市被迫每年冬季花费100多万元,购买类似于厕所除臭剂的C-M生物降解剂投放河道,除臭降解。为了遮丑,一俟中央领导到访或者国家节假日,成都市被迫掏钱换水,向都管局购买环境用水,仅此一项,每年花费2000多万元人民币。

岂不咄咄怪事!每条河流都是有生命的,有生存权,健康权,这早已成为国际公理。少数人为了私利切断河流基流,等于剥夺全河水生生物的生命,无异于谋财害命!

府南河工程后,四川省政府加快了全省水电大开发战略的推进,其中仅与成都城市供水主动脉直接相关的,就有03年的紫坪铺工程,04年的杨柳湖工程,05年的毗河引水工程,06年的柏条河工程,……一场水权控制、水资源争夺亦即政绩和利益争夺的秘密战争,正在一条狭獈的暗道中悄悄进行。

2005年6月16日,在国家水电部与成都市、四川省有关部门召开的毗河引水工程研讨会上,笔者针对省政府提出的引岷济沱跨流域调水计划,以及都江堰管理局的调水规划,作出三点意见陈述。1、岷江上游河流开发程度已经高达85%,超过国际公认40%的河流健康安全线,都江堰灌区保灌面积从50年代283万亩已扩至90年代1010万亩,已是超负荷运行,因此目前不宜上马跨流域调水工程。2、都管局调水听命于省政府却不顾灌区用水实情。比如成都市经济总量占全省1/3,在调水规划中应有相应的水资源配置。又如,成都市人均水资源低于四川省(四川省低于全国),不应该杀贫济富,再上调水9.73亿M3的毗河引水工程。再如,都管局不应该在枯水期克扣乃至掐断成都府河南河的生态环境用水,危及河流基流的生态安全。3、自然河流作为跨行政局域的共用资源,第一权利人是流域内的所有生物。因此应该探索学习体制创新,试行跨行政区域和级别的流域管理机制,成立全流域“水权议会”或协调组织,避免上游行政区单一职能部门或高级行政部门出自利益驱动的掌控,以水利政治来损害全流域居民的共用权力。笔者的意见,得到了与会者包括水电部专家的赞同。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成都市(也包括四川省)肯定有张光斗潘家铮式的专家学者和别有它图的左人左官,但也有一小批讲良心、说真话的知识份子。这些尊重科学良知和职业道德的专家们不分体制内外,不计部门利益、不守门户之见,在重大公共问题敢于顶住压力,坚持真理,冒着众所周知的职业风险和利益损失,维护着社会公正和公共利益。这些工程技术人员和人文知识份子,是成都宝贵的人才,真正的社会精英。他们是成都的黄万里,成都应该记住他们的名字。

2006年3月8日,笔者获邀参加市水务局举办的《成都市水环境综合整治构想》论证会。该会的起因是省政府向成都提出要求,要求成都市在两年内完成二江治污,还两江清水。这是一个听起来正确,看起来干净,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困难的事情,是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行政指令,这个要求的实质是,成都市必须在两年之内实现全境零污染零排放,使都江堰宝瓶口到彭山县江口镇的过境水断面保持III类,把清水还给四川省(2005年省环保局蓝皮书指出,岷江中游江口镇出境断面水质70%为Ⅴ类以上,已是废水、毒水)。

成都市经济计划单列,行政归属并不单列,所以面对来自上面的行政指令,有关部门有了聪明的对策:请专家学者和民间人士来“干脏活”,犯上不作乱、严肃不认真,把行政指令的实质顶回去,把机会留下来——顺势启动蓄谋已久的雨污分流工程。

然而有些时候,脑袋也会指挥屁股。成都水务局专家并没有人云亦云,他们通过大量调查证明,成都水环境污染的主要矛盾已转向三环路外的42条支流河道,防治重点在于面源污染。调查表明,三环路外231个排污口日排污水量高达100万吨,而三环路内391个排水口,日排水量仅为20万吨。这是因为,自府南河工程始的多次截污分流,使中心城区污染较重的438条街道80%已经实现了雨污分流,仅有污染较轻的100条街道还在执行着雨污混流的旧制。然而会议主办方对这个调查结论并不满意,他们反复强调要在中心城区投资100亿,全面实施雨污分流的工程,而对真正的污染主因即面源污染,表示无能为力。

针对水行政主管官员的表态,笔者强调指出,全面雨污分流,并不能防止全面污染。“绿色江河”送交市环保局的调查报告表明,城市雨水口管理不善,同样行使污水口功能。在治污问题上,社会管理应该优先于工程治理,不能指望工程措施会药到病除。笔者同时提出了编制河道防污带规划,建立市区排污监督,以及利用水权处罚及排污惩罚,对市场、美食街等污染源进行强化管理的具体措施。

论证会最后只论不证。虽然大多数专家都没有签署《审查意见表》,也仅仅是为了气节,毫不影响投资100亿的雨污分流工程的实施。当然,2007年能不能还给省政府“两江清水”,相信也不会有人在意。——只要政府能够实现内部多赢就行,这是官场政治的公开秘密。

仅以上述三个案例即可证明,成都市政府在治水问题上与老祖宗相去甚远,只重视修建水上长城——包括水坝、水岸、水道及水景,却忘了一个常识:阻断河流的水坝工程,正是水体污染的主因。这样治水,非腐即败,岂有它哉!

三、四川省要把千河之省变成万坝之省,变天府之国为水电王国,用“卖电”来代替“卖粮”,是不是有些自私、近视、偏狭?

曾经有人竭力证明,中国国情特殊,不适宜普世价值。也有人公开宣称,中国人素质太低,只适合专制主义。说这些话的聪明人,一般都是主张内外有别,笃信输赢官定,崇拜物质享受,灵魂苍白空虚的人生睹徒。这些人一旦离开了权和钱,什么都不是。

这些尚黑意识的带菌者,往往只能从二千多年封建历史中找到自信,他们不敢睁眼看世界,放眼看人生,放心看未来,更不懂,自然中国,已经自然存在了万万千千年。

自然中国,与世界上任何多民族国家一样,有特点,不特殊,国家共性大于个性,殊途笃定同归。自然中国国土辽阔,人口众多,因地大而物“薄”,因人多而势弱。仅以经济眼光看,中国自然资源分布尤其是能源分布呈现出空间布局不均衡的特点,因而增加了均衡发展的难度,对可持续的发展方向,有效率的管理模式及有人性的社会机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能源分布来看,中国煤炭65%集中分布在山西、陕西、蒙西的“三西”地区;中国水能资源70%集中在川、云、贵、藏四省区;其中,千河之省四川独占鳌头,拥有全国1/4(25%-27%)的水能资源。因此,现代工业基础相对较弱的四川省,自九五、十五规划起,就制订了以水电为龙头,带动六大支柱产业,建设中国水电王国的发展战略目标。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影响全局的宏大战略。然而越是宏大的事物,越有太多大多的细节,特别是在一些欠缺透明度的细节中,总是藏着魔鬼,藏着擦边球,藏着潜规则。君不见,小平一句“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大实话,经过多层次演绎和多角度歪曲,怎样变成了少数人掠夺多数人的行动暗号,变成了江代表口中的“闷声发大财”。

水电大开发战略,也很快地演变成为跑马圈水运动,每一条河流,每一座大坝,每一条涵洞,每一个工程,直至最后一公里河道,最后一米水头,都在当地原住民毫不知情中改嫁他人,成为他人的投资收益率。当地人始料不及的是,好水好地也会招来横祸。更不明白的是,相信政府服从政府,却不知自己被谁卖了被谁买了,今后要面对谁服从谁。公共权力稀里糊涂地演变成为资本权力,当地人莫名其妙地被素不相识的外地人改变了职业,改变了命运,改变了生存方式,以脱贫致富的名义成为以工代赈的灾民,成为一个新的族群——水库移民。谁也不清楚,水电大开发造成的水电大移民,究竟属于政府安排,还是市场交易?当开发商成为上帝,原住民成为奴隶,而政府在这强买强卖显失公平的“市场交易”中面孔模糊,角色可疑,并从居民的损失中获得利益,六神无主无力自卫的原住民还可以依靠谁,相信谁?

不正确的发展观,不正确的政绩观、不明确的物权观,不明确的市场观,以及权钱交易的灰色经济的结合,在水利工程中不断引爆利益冲突事件乃至群体性事件,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2003年瀑布沟电站引发的汉源事件。

一个谎言要用100个谎来圆,一个失误,也许要用100个错误来掩盖。四川水电大开发趁中国西部大开发之机顺势而上,图了快,丢了好,在开发理念、规划方案、运行机制、利益分配上多有不善,缺乏必要的广度和深度。同时,该发展战略与全川整体发展战略多有脱节,乃至冲突。比如生态四川规划、旅游兴川战略、文化强省战略、和谐四川建设,都不主张大搞水电开发,却可能因水电优先的水电王国战略实施产生的负面效应,因水利部门及电力部门以邻为壑的自私自利,而受到一定冲击。2006年发生的柏条河工程风波,就是是水电开发理念不正确的典型例证。

2006年4月22日,世界第37个地球日,四川省环境保护科研院受托公布了《都江堰灌区柏条河综合开发资讯公告》,宣布要对成都市的颈总动脉柏条河实施梯级开发,要在成都平原上对一条总长仅44.76KM,总落差148m的输水干渠实施水电开发,在平原之上造出一条地上长河。这个公告震惊了成都市。这项工程在技术经济上的错误几乎不值一驳,在规划、立项、环评等环节上,也有程式错误,更为重要的是,工程规划报告中,竟然提出“水力调度服从电力调度”的错误原则。这个原则,与四川省水电大开发的主导理念如出一辙;电力优先,为了电而牺牲水,为了电力生产,牺牲其他生产及居民生活。这项工程真正重要的是它的政治意义,即省政府要通过都管局,通过“省管河道”柏条河,控制成都市的水资源,扼住城市的命门。柏条河专案不过是多年来都江堰工程、紫坪铺工程、杨柳湖工程、毗河引水工程以来,又一次以水为武器的资源政治的意图而已。

笔者作为一个积极市民和NGO成员,长期参加成都市一些需要独立见解的会议,主动担任得罪人和“干脏活”的工作,所以义不容辞地投入了抵制柏条河工程,维护公共利益的抗争,并于4月23日、27日先后向海内外发出《中国河流站在无路之处》、《政府的脸皮比纸薄》二文,在公民政治的立场上大声呼吁,终于在5月1日呼唤出了国家水利部汪恕城部长。令人欣慰的是汪部长一句话改变了柏条河的命运:电力调度应该服从水力调度——纠正了四川省的错误主张。多年实践证明:中国现行政治体制和环境条件下,要维护公共利益,必须对一切积极因素善加利用,曲线救国才能对社会有益。你可以不信任清官政治,但是你应该支持政治清官——二害相权取其轻,莫因善小而不为。

随着四川水电大开发的全面展开,各类违法违规违纪违反程式的环境事件层出不穷,难以遏止。2003年4月,绿色江河接到线报,贡嗄山旅游区核心区的仁宗海调峰电站正在违法施工。我们组织了高山海子水电开发的专项调查,并将考察报告送交有关部门。通过调查获知,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贡嗄山地区,其维系高山生态及高山景观最重要的生态资源——高山海子,全部被规划成水电开发目标,包括仁宗海、八王海、五花海、野人海均已规划或已开工水电工程,给贡嗄山旅游核心区及缓冲区原始生态带来毁灭性的灾难。03年的贡嗄山考察,只在时间上迟滞了仁宗海工程,而其他高山水电工程加紧补办,抢办手续,自愿罚款之后,依次“合法”出生。在涉及利用公共权力谋私,利用制度漏洞发财,社会监督无效的层面,我才真正认识到什么叫中国国情或者中国特色。最大的中国特色,就是在制度层面上确保为少数人服务,为部门利益保驾,为垄断利润护航。这是中国国情的真正特殊之处,也是中国人民的最大悲情。

四川水电大开发与其他发展战略脱节的突出之处,在于环境保护的虚假化和形式化。四川岷沱二江污染治理由来已久,成效甚微,而三江开发却快马加鞭自奋蹄,抢水抢坝抢利益。在岷江上游干流7级梯级开发完成后,已向支流二、三级甚至四级的小水电进军,在岷江上游生态脆弱地带形成无水不坝的河流分割局面,将使岷江干旱河谷更加干渴难忍。而污染严重的嘉陵江在干流筑起17级闸坝,必将加重水体污染。沱江是一条重度污染的河流,由于其三条上游支流之一湔江地处成都市彭州境内,被成都视为“北水南调”的目标之一,于2004年提出尽快实施关口水库工程,与省政府规划的毗河工程形成抗衡:你偷岷江水,我断沱江流——你卡我脖子我挖你眼睛。也算公平。由于环境观念淡薄,生态平衡观念及代际平衡观念缺乏,决策不断失误。2001年,笔者在《人民日报》等媒体发文,呼吁留住已经全面进入生态退化期,水量逐年减少的九寨沟的水,不料反而引来九寨天堂、神仙池等大规模项目,可以预见,在嘉陵江源头水源涵养区甘海子湿地大兴土木,在高山湖泊神仙池大搞开发,河源区修公路,湿地里种房子,必将加快该区域生态退化,使九寨沟提前干涸。去年的一次全省旅游论坛上,一些旅游局长提到,在米亚罗修建红叶梯级电站,却破坏了红叶旅游景区;在卧龙沟修建熊猫博物馆,却赶跑了大熊猫,这类现象比比皆是。笔者当即建议:旅游部门,以及农业、林业、国土、环保等职能部门,面对强势侵入的水电部门,要联合起来,在流域上下,山前山后,实行跨行政区域、跨职能部门的利益大联合,建立跨县跨乡的环境保护乡规民约,保水保景,保境安民,不能为眼前利益损害长远利益,为部门利益损害整体利益,为政府利益损害社会利益。笔者的建议得到多数旅游局长的好评。

目前四川十一五规划电站包括大渡河22级、雅砻江21级、金沙江21级、青衣江18级、嘉陵江17级、芙蓉河10级、马边河9级、岷江7级等等。四川盆周山区大小河流正在全面进入水电大开发,无河不坝,无水不拦,无塘不渔,无库不污,一个“千河万坝堆长城,清流枉作污水盆”的清水变污,污水出川的天府之国新局面正在形成。

这里需要重点指出的是,包括我在内的世界上所有的环保主义者和志愿者,都不是反坝主义者。因为需要反对的,并不是水电和大坝本身,而是无序开发、盲目上马,以邻为壑,唯利是图,破坏生态平衡,不顾社会公义,危及社会公平的水电乱开发。这种水电乱开发如果得不到有效的制止,所造成的环境灾难,定会超过2000年前的长城运动,超过50年代的毁林运动,超过历次生态大破坏的总和,必将提前引爆中国水危机,严重危及社会稳定。

注:本文为2007年1月28日在成都读书会关于中国水环境研讨交流会上的发言提纲,欢迎不同意见的讨论和争论。

转自《新世纪》(//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和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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