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一个爱诗、词的民族。诗人所具备丰富的情感与对事物敏锐的感知能力,让诗、词之美悠游于中国文坛,留下了无数精彩绝伦的美丽篇章。世界没有第二个民族,能像中华民族对诗、词接受的普遍性及深广度,这与仓颉造字创造了形、音、意兼具的汉字文化,有别于以拼音字为主的世界其他文字,有着绝对的关系。
对天地事物敏锐的感受
诗人的感情特别强烈,多情善感成了当诗人的首要条件,圣贤孔子正是如此。孔子看到江水流动这样的平常事,就感慨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们逝去的一切,不就如江水一样流去、消失吗!
孔子之外,蒋捷听雨也听出人生的味道,更道出了人生底悲欢离合的无所依凭。《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被诗圣杜甫以“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来形容的诗仙李白,留下一千多首惊天动地的诗篇,彰显出唐诗的风采。唐玄宗天宝3年,杜甫与李白初遇,自来文人多相轻,这两位伟大的诗人却一见如故,友好情切。二人除在一起饮酒论文,同榻夜话外,还同去访仙修道不遂,之后聚散数次,直到杜甫父亲杜闲转任奉天(陕西乾县)县令,屡次来信要他西上长安,这两个好友从此分手,便成永别。
李白昔日游秦汉旧迹时,因触景生情写了一首《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人间词话》的作者王国维对“西风残照汉家陵阙”以:“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称之。
五代冯延己写了这首《蝶恋花》:“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整首词原是藉春愁喻人生的不称意,但我特别喜欢“独立小桥风满袖”这句话,想像一个人静静的站立在小桥上,任凭微凉的晚风灌满衣袖,那情状与意态该是如何的潇洒自得!
离别感怀
为离别而惆怅感伤的诗词也很多。北宋欧阳修以《玉楼春》写离别之情:“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骊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对有情人而言,离别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道别之话才拟说出,未语的对方就已先泪流满腮!此情此景让欧阳修感触到为人脆弱的本质,常不在于受外在的环境(风、月)所迫,而是为情所困,为情所苦。
生离之外还有死别!千古风流的苏东坡在《江城子》一词表达了思忆亡妻之痛:“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真情流露处,诚是苏东坡众多诗词中最感人的一首。
人生际遇产出千古绝唱之作
公元696年,契丹人攻陷营州。武攸宜率军征讨,陈子昂随军任参谋,次年兵败,子昂请率万人作前驱击敌,武不准。诗人报国无门,叹生不逢时遂登上幽州台慷慨悲歌,写下了这首千古名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词意苍凉辽阔,被认为是怀古诗的绝唱。
生在帝王世家的南唐李后主,从富贵奢华的宫廷生活到亡国之君,际遇变化之大,也成就他词名之高。一如王国维所言:“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
何谓感慨遂深?看李后主前后期作品即可明了。当他为南唐之主时,身边有美丽的大周后与小周后为伴,《菩萨蛮》写他与小周后相处:“花明月黯飞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昼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后来被宋太祖遣将破城,他挥泪对宫娥,开始了“违命侯”的软禁生涯。《破阵子》正是他辞庙的心声:“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至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销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
两首《相见欢》也是后期代表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写离愁写无奈也写出悲愤。《虞美人》:“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楼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
中国人之爱诗词,是否是爱上了诗(词)境中丰富的情感、意境与诗人们自然流露的赤子之心?正如陶潜所云:“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当我们陶醉于中国诗词之美,领略其中饱受人生风霜与得失的生命真谛之后,若能学到对任何事物都能洒脱以对的智慧与胸怀,或许才是悠悠数千载,中华诗人所留给后代子孙最珍贵的文化遗产。(//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