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替你向宰相或别的官宦子女求亲吧。如果你同意,我就算答应你。要知道,没人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云的。”
听了老太太的建议,太子很有礼貌,却又不失机智地说:“老太太,您老精于世事,但请你想想:一个头疼的人却去包扎他的手,会治好病吗?”
“不,安拉在上,当然不会的。”
“那我也不能按您的主意做,因为我执著眷恋的是公主,别人的爱情能有什么用呢?向安拉起誓,如果夫人能指引和帮助我,我真是无药可救了。老太太,看在我来自异国他乡的份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向安拉起誓,我的孩子,你这番话真令我肝肠寸断。但只这件事,我的确是爱莫能助。”
“我只求你替我捎一封信到宫里,交给哈娅•图芙丝,并代我吻吻她的手。”
“好吧,你把想说的话只管写进信里,我替你交给她罢。”老太太索性答应了太子。
太子听了老太太的回话,高兴得几乎腾云驾雾,立即让仆人备好笔墨纸张,匆匆写了下面的情诗:
为追求爱情我历尽艰辛奔波跋涉,只愿你——哈娅•图芙丝——能答应我,我的生活原来舒适安乐,如今却落得凄凄惨惨戚戚,怎堪回首?我整夜未眠,无法合上双眼,伴我促膝谈心的人在漫漫长夜中都垂泪、饮泣。我这个苦不堪言的痴情人无助地企盼你的垂怜,我为爱情哭破了眼皮,倘若黎明仍不肯如我所愿降临世间,那只说明我是白日做梦的醉汉。
太子写完,将它折好,诚挚地吻了一下,然后递给老太太,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装有一百金币的钱袋,塞给老太太,让她分给两个随身的女仆。
老太太当场拒绝说:“安拉在上,孩子,你我之间不必这样拘礼,我实在不能收下它。”
太子谢过老太太,说道:“无论如何请你收下吧。”
老太太只好收了钱,她吻了太子的手,告辞后径直回到宫中,来到哈娅•图芙丝公主跟前,对她说:“殿下,我给你带了一件稀世之宝,这里的人可能都未见过。这件宝贝得自一个美少年手中,那个少年,长得也是美貌罕见啊。”
“乳娘,你说的少年是打哪儿来的?”
“听他说他是从印度来的。他给我这套镶珠带玉的衣服是波斯王、罗马王的穿戴之物啊。”老太太边说边展开了手中的衣服。只见无数的珍珠宝石在衣服上熠熠闪耀,光彩夺目,足以照亮整个宫室,宫中上下惊奇万分。公主仔细打量了一番,认定这衣服价值连城,比她父王的整年税收还要贵重。于是向老太太打听衣服的价钱。道:
“乳娘,这衣服,是你从他本人手中得到的,还是别人给你的?”
“是从他本人那里得到的。安拉在上,他身边还有奴仆照应呢。他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情也很纯善,加之心胸宽广,慷慨大方,除你之外,真是没见过比他更美丽可爱的人了。”
“这就怪了。他一个生意人家,怎么可能有这种无价之宝呢?乳娘,他要了你多少钱?”
“他根本就没提价钱,只对我说:‘我不会把这套衣服当商品卖掉的,这是送给公主的礼物,除了她,没人配穿这套衣服。’所以他坚持不取分文,还把你给我买衣料的钱全退了回来。他对我说:‘如果公主执意不收,就送给你吧。’”
“向安拉起誓,他确实慷慨大方、气度不凡,不过我怕这种事终会惹事生非,节外生枝。乳娘,你就没问问他有什么需求吗?”
“殿下,我问过了。我说:‘你有什么需求吗?’他说:‘确有所求。’不过他始终没有告诉我他需要什么,只把这张纸给了我,让我捎进宫里,呈给您看。”
老太太说着把信递给公主。
公主接过乳娘手中的信纸,打开一看,顿时失去了刚才泰然自若的神情,脸色一片苍白,她厉声斥道:
“该死的乳娘!我问你,胆敢对国王的女儿说这种混账话的人是谁?我和他有何关系?他凭什么写信给我?安拉作证,如果不是畏怕安拉,我非让人把他五花大绑地弄来,割掉他的鼻子和耳朵,再把他吊死在匹布市场中示众。”
老太太听到公主的怒斥,早吓得面无血色、瞠目结舌,浑身颤栗、不知所措。好容易她才鼓起勇气,咕噜道:“殿下,你且消消气,那个浑小子在信里说了什么,让你如此大怒?难道他写给你一封请求信,望你将他从贫困中救济出来,或是要你替他洗雪冤屈吗?”
“哪里啊。乳娘,向安拉起誓,这根本不是什么请求书,而是一首歪诗,说的不过是些浪荡之言。不过我猜这个混账东西之所以如此狂妄无礼,无非和下面三种情况分不开。第一,他已失去理智;第二,他自寻死路抑或想我帮他打报不平;第三,他耳闻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跟追求者同床共寝的荡妇。他写这样下流的信给我,无非是为了气死我,把我也变成像他一样的疯子。”
“殿下,向安拉起誓,你猜测的很有道理。不过你身处固若金汤的宫院,一丝风也吹不到你,一只鸟也飞不进来。对那个愚昧无知的狗东西,又有什么必要斤斤计较,当回事呢?你尽可置之不理,给他写封警告信也无妨,再狠狠臭骂他一顿,甚至以死威胁他。你还可以质问那个为了赚钱不惜背井离乡的狗商人,质问他怎么知道你并给你写信的。甚至警告他:如果他还沉睡在酣梦之中,不知醒悟,就要把他当众吊死以示惩戒。”
“但是如果我给他回信,就怕他居心叵测,更加荒唐不羁。”
“他无权无势,不可能对咱们居心不良。倒是殿下给他写信,可以快刀斩乱麻,使他畏惧退缩。”老太太绞尽脑汁地怂恿公主给太子回信。
公主答应下来,吩咐笔墨侍候,于是写了下面的诗,回答太子:
听着,你这个自称为备尝爱情不寐之苦的人,你在痴心妄想中消磨时光。难道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还是人间有人能达到登天揽月的目的?我警告你谨慎从事,因为你面临的处境是死亡。倘若你再提出类似要求,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我已仁至义尽,还是安心去做你机敏、文雅的诗人吧。以创造宇宙万物的安拉起誓,再以用灿烂星辰装点天穹的安拉起誓,如果你再重复说过的浑话,必定遭至绞刑的惩罚。
公主写好信以后,折起来交给乳娘。
老太太带着公主的回信,迳直赶到阿特士的店铺中,把信交给他并说:
“看看这封回信吧!你可知道,公主读了你的信后是何等怒不可遏吗?还好,我费尽唇舌,好言相劝,才使得她勉强给你回了这封信。”
太子急忙接过信,拆开读了之后,失望得痛哭起来。
老太太见太子如此伤心,也不好过,便安慰他说:“孩子,安拉有眼,是不会让你这样的人受到伤害的。你做了这样冒犯公主的事,她还是回信给你,还有什么比这更宽慰、仁慈的吗?”
“老太太,她口口声声要杀死我,吊死我,不准我再写信给她。我可如何是好啊!安拉在上,我真想一死了之。不过我再次恳求你,求你再替我捎封信给公主。”
“好吧,我替你捎信,并保证带回公主的信。请相信我,为了你实现愿望,我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四处奔走相助。只要能满足你,就是搭上我的老命,也不足惜。”
太子由衷地感谢老太太,激动地吻了她的手,然后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我为了得到你的爱情而遭至杀身之祸,不过在劫难逃,死只会令我安息。我既已被驱逐、排斥在情场之外,利落的死掉倒比苟延残喘更幸运。我这个孤寂无援的痴心人若蒙你接见,为此奔波忙碌的人定会受人赞美、感激。去做你们想做的一切吧,反正我已被你俘虏,成为你的奴隶。我无法抑制对你的爱慕,因为爱情是内心翻腾激越的体现。为爱病入膏肓的我恳请你的怜爱,一个对自由之身一往情深的人里应受到原谅。
太子写完,折好信交给老太太,又送上两袋钱,各有一千金币。老太太坚决不收,无奈太子好说歹说,才勉强收下。她感谢地说道:
“我一定要助你成功,让你的情敌碰壁失意。”
老太太带回阿特士太子的信件,走进公主的闺房,把信交给了她。
“这算什么?”公主指着信问:“乳娘,你带去一封信,又带回一封信,竟让我跟外界打起交道来。这种事情传出去会惹麻烦的。”
“怎么会呢?殿下,谁敢对此议论纷纷呀?”
公主接过信,看了一遍,她发现了里面的隐情,气得拍巴掌埋怨道:
“咱们让这浑小子打扰来,打扰去,他是从哪儿找到咱们的!”
“殿下,向安拉起誓,你再给他写封信吧。不过这次言词要更重更强硬,不妨直接告诉他:‘以后如果再犯,一定格杀勿论。’”
“乳娘,我知道这样子也于事无补,干脆别理他了。如果将上封信的警告置之脑后,我定要他人头落地。”
“那你正该再回封信,把情况跟他摆明。”老太太竭力怂恿公主给太子回信。
哈娅•图芙丝公主禁不住乳娘的唠叨,吩咐笔墨侍候,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大祸临头,尚不知觉的人啊!难道你想一步登天吗?对我痴情、单恋的人啊!难道你想水中揽月吗?我将把你抛进熊熊烈焰之中,让你成为利剑下的祭品。劝你——朋友快脱离这茫无涯际的歧路,要知道能迷惑眼睛的隐情,往往使人五夜间须发尽染。请接受我的忠言,远远地抛开痴心妄想,反正这是件愚不可及的事,必须回头是岸。
公主写完,重看了一遍,觉得措辞得当,这才折好了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带信匆匆离开宫殿,来到太子的店铺中,把信交给了他。
阿特士太子接过信,读完以后,呆呆地望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只有手指还在那儿划来划去。老太太奇怪地问他:
“孩子,怎么你不说话?”
“老太太,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对我的威胁反感一次比一次厉害了。”
“有我在呢,你且随便给她写点什么。我一定会让你们见面的。”
阿特士感激地吻了吻老太太的手,执笔写了下面的诗:
你的心不肯向求爱者垂怜,也不屑一顾他热烈的渴求。一双明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在黑夜里依然清澈闪亮。被爱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乡人,求你好生相待,慨然恩泽。黑夜里他淹没在泪海中,辗转反侧,通宵不眠。爱情带给他悲伤、恐慌,只求你别再雪上加霜,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太子写完,折好交给老太太,随之答谢她三百金币说:“拿去做洗衣费吧,老太太。”
老太太吻着太子的手表示了谢意,然后回到宫中,到了公主的闺房,把信交给了她。
公主拆开信,从头到尾读完之后,愤愤地把信摔在地上,起身蹬着镶满珠玉的拖鞋,怒不可遏地直奔父亲的寝宫。她眼中愤怒的火焰,吓跑了周围的人,无人敢同她亲近。她到了父亲那里,却不见父王,就问国王的去向。宫女嫔妃恭恭敬敬地答道:
“殿下,陛下外出打猎去了。”
公主只好抽身回到闺房,她像发怒的狮子,整整三个钟头没同别人讲过一句话。她沉默了好久,才渐渐心平气和下来。乳娘这才试探着走近她,跪下去吻了地面,轻言细语地问道:“殿下,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到父王那里去了。”
“殿下,您有何贵干?难道没有人侍候你吗?”
“我亲自去做,就是为了把那个狗商人纠缠不清的实情禀告父王,让父王把那个混蛋连同他的伙计一并抓起来,通通吊死,从此不许任何外地商贩到这个国家里来。”
“这么说来,殿下你亲自去面见陛下,就是为了这个吗?”
“是的,就是为了这个。不过父王已外出打猎,我只有等他回来再说。”
“殿下,求安拉保佑!你那么聪明,为什么要让国王知道这种见不得人的荒唐事呢?”
“怎么不可以呢?”公主很不服气。
“殿下,你想想看,要是你找到国王,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陛下在盛怒之下,一定会下令把商人通通吊在城门前,百姓见了,定会问起处死的原因,有人就可能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妄图引诱公主。’这样一来,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一下子就会传开,人们再添油加醋,少不了有人说:‘她跑出皇宫,跟商人们鬼混了十天,那些商人艳福不浅啊。’甚至还会有人编造出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人言可畏啊!殿下,要知道,妇女的名节像洁白的奶液,再小的灰尘也会污染它。妇女的名节也像玻璃一般易碎,破了便无法修复还原。所以请殿下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让国王和其他人知道此事,否则您的名节难保。殿下,凭着你的聪慧,想想我的忠言吧。人们的议论对你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你不同意,就按自己的意愿去做好了。”
哈娅•图芙丝听了老太太的进言,觉得很有道理,便对她说:“乳娘,你的建议很合理,我是被忿恨冲昏了头脑,所以看不到事情会有坏的结局。”
“你愿意瞒住此事的念头很对,安拉也会赞同的。不过对那个下流无耻之徒,我们怎能缄墨不语呢!你再写封信去骂他,说:‘你这个商界的败类,要不是父王碰巧狩猎外出,我一定让他将你及其同类处以绞刑。你别想从此事当中尝到任何甜头。安拉作证,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一定会取你的狗命,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清除出去。’你尽量强硬地谴责他,促使他悔悟,打消非分的念头!”
“如果我这么做了,他真能如你所说,不再胡搅蛮缠了吗?”
“我会把你如何上告陛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看他还敢纠缠你嘛。”
哈娅•图芙丝对乳娘的话深信不疑,便吩咐取来笔墨纸张,写了下面的诗:
你千方百计想同我们连在一起,以此来满足你的愿望。人往往因自身的欺瞒行为而丧生,你的追求只会带来灾难。你无权无势,无德无能,更非出身于帝王将相的门第。如果是本门族的人做出此事,他一定会在恐怖的烽火中退缩。今天我且宽恕你的弥天大罪,但愿你能知错而改。
公主写完信,折好了递给老太太,说道:
“乳娘,你替我教训那个狗东西,叫他趁早收心,别逼我杀他,弄脏了我的双手。”
“殿下,向安拉起誓,我一定照办。”
老太太说完,带着信离开了王宫,来到阿特士的铺中,边问好边把信转交给他。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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