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思维方式也许有利于自然科学,以为人类谋求福利,但是面对结构精微和神秘的人却无能为力。就好像一个不懂电的人胡弄一只通电的电表,不是把电表之精微存在烧坏,就是被神秘的电火触碰,把自己灼伤、烧死。
传统哲学弄坏了“世界”这只电表。
存在主义弄坏了“人”这只电表。
从他们笔下,我们感觉不到流遍人的通体的电流。
情绪哲学试图从诗化的“哲学”角度提出人的“冲动生命的宇宙情绪”,并且以诗化的生命还给世界以生命的本真。“诗”容纳哲学。还原被“观念”吞噬的生命世界以全部可感触的真实。
还原生命世界以血,以弹性,以呼吸。
连天连夜的雨。屋子里到处滴水。
书淋湿了。稿笺淋湿了。思想也淋湿了。
住在屋子裹的人焦灼地渴盼着天晴。渴盼着不见踪影的哲学的太阳。
存在主义在雨外观雨。
它隔着雨帘看漏雨的房子,丝亳感觉不到漏屋中的人的焦灼和渴盼。
让哲学滴下雨水吧。
让不滴水的哲学淋雨吧。
如此干燥的哲学素描怎么能让人感觉到雨呢?怎么能让人感到漏屋里彻夜不眠的“人”呢?
这个世界到处都在漏雨。
而哲学却在世界的漏屋之外。
胡塞尔、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萨特这一伙人站在干燥的“哲学圣地”向我们指划着:雨。漏屋。人。他们这些哲人及其哲学在漏屋、人的忧患和期盼之外。
哲学呀,请你彻夜不眠吧,我们不要你隔靴搔痒地对人和人的环境作哲学描述;不要你为我们画一幅漏屋的概念素描。我们要你住在漏屋之中!要你淋雨!要你从睡眠中惊醒,收拾桌子、稿笺和书籍,找来盆子接雨,然后同人一起推开窗子以焦虑的眼光注视凝然不动的雨云丝毫不散的天空……
我们期待给人以热和本真光照的哲学的太阳出现在人类精神的天穹……期待雨水轰呜的哲学的沉思……期待直冲着世界和人而来的哲学的洪水……
让一切新的和老的纯粹“观念”从哲学中滚蛋!
西方哲学家即使是叔本华、佛洛德,也都还是“以理性反理性主义”的表述形式。海德格尔是“理性的非理性主义”。而传统理性主义哲学就不仅是表现形式,而且表现内容也充满了理性判断、推理和演绎的逻辑化的“数”的色彩。
叔本华,特别是叔本华以前的全部理性哲学,都是沉浸在一种伟大的漫无边际的概念的沉思中。他们建立起一个又一个概念化的伟大体系世界,或把自己如偶像安于神龛似地安放其中,或让自己和世界的真实影像深藏其中。当我们往里面探究要求这些“体系”说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它们甚至连个“然”也不能给我们回复。无论他们各自创造了一个什么样的“然”(也即他们所指出的世界的“本体”),他们却祗提出一个达不到万物却以为万物皆从中而“出”的概念,并坚定不移地笃信和亲自品尝自己发明结出的纯粹理性思辨的涩果。这些伟大的体系里面什么也没有,祗有一团漆黑的连它的创造者也无法烛照的阴森。他们往往从“说明世界”出发去建立思想体系,而最后总是以“说明不了”而把自己埋葬于自建的观念的坟墓中。
我可见地在这儿。赤裸裸的。我的每一自觉的表情、声音和身体的活动都是我的生命情绪或强或弱的辐射。而这一切的显现都必须以我的生命情绪为前提。这种情绪本身是不可见的。无源头的。无原因的。它是先验地存在于我的感应中的宇宙本质。它不是思辨的产物,推理的产物,它不存在于任何“理念”或“绝对”的观念中。它祗是潜伏宇宙的生命感应。我们以“情绪”这一名称去命名它,它却不是这一名称本身。它借诸多概念与形式为我们所知,但任何概念和形式都不能把它还原为它自身。我们在身内和身外万象中感知到它,在动物的本能、植物的盲目冲动和无机世界的物性和不可知的力中感知到它。它对我们显现为“这个”,又是“这个”背后不可追究的无根据的“那个”。它是我们生命本身的“宇宙情绪”:因我们而开始,也因我们而终止;因我们而展开,也因我们而收缩;因我们而有,也因我们而无;因我们而痛苦,也因我们而欢乐;因我们而暴烈,也因我们而平和;因我们而愤怒而笑而哭而梦而醒而忧而愁而静而动而吸引和被吸引、而冷漠和被冷漠。世界是情绪。人是情绪。我是一自显自失的情绪。一个从感应中交流内外世界的自在的“情绪者”。一个因生而冲动生命的情绪网,一个因死而寂灭世界的网结。在这里,任何知识、功利、科学、目的、规律、法则,止于浅陋的一团漆黑。情绪从任何理性终于“到此为止”的地方开始。一切经由“认识”形式对我们表现出的理性的“知”统统还原为情绪的“未知”。
“不要再争辩了!”情绪大叫。
“你到底是什么?”情绪沉默。
情绪渗透水、石头、人和一株小树、一条狗、一只狐甚至一颗鸽蛋都同样地完全和整一。
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就诗化的“哲学”这一传统而言,从中国古代老庄哲学到早期浪漫诗哲,从叔本华、尼采到当代,绵延着一条继续绵延的人类精神的光链。
早期浪漫主义诗哲的本体是绝对的实在,是上帝。他们的诗学是美、爱和理想的诗学。
叔本华、尼采的本体是“生命意志”,是盲目冲动的不可遏制的非理性的生命意志。他们对生命意志持两种相反的态度,即悲观或进取、肯定或否定的态度。
狄尔泰的本体,既不同于早期浪漫主义诗哲上帝是最终的本体,也不同于叔本华的意志对表像来说,意志是最终的本体,而是具有历史性的生命和冥暗不清的生命之谜。诗透明生命并呈现生命的意义。狄尔泰认为体验生命即体验包孕生活的生命:生与死的总和。
而我以为个人的独特人生构成个体生命的全部哲学体验,这是我在诗中所追思和表现的。
我的诗的本体(如果这种神秘体验可以以“本体”这一类似名称命名的话)是“冲动生命的宇宙情绪”。宇宙情绪是本真的“生命体验”。它既不是最初的,也不是最终的。它是无内无外、无始无终地渗透整个宇宙人体的生命之电!是环流人体宇宙的奥秘的气流!它是现象和本质的互渗与整一。
宇宙情绪是使生命敞亮的无遮蔽的世界持续的震颤。它的每一冲动都是生命世界的一次地震,都是永恒宇宙的一个本真的瞬间。人是放逐宇宙情绪的动物。
我的哲学是情绪哲学。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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