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他还是照样去到社区中心那小小的办公处。马姑娘看见他有点愕然,笑着说: “不是说老婆吃醋了,不要你来当义工吗?”
老李想,谣言闲话的风总是吹得快,她已经有所听闻而且表现如此豁达。他面上微滚烫,不好意思中又安了心,说:“没想到竟有这些无聊人 ,真不好意思……连累了你……!”
“有什么累我的 ,我又不是为人家的说话而生活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家中没事就好。不然,换作是我不好意思了”她说。
“没有……没有…….没事 ! ”刚说到这里他看见了妻子。
“你怎么这样糊里糊涂的,叫你别来了,你鬼扯脚的又走来 !”李妻照面第一句。
老李又窘又愤的涨红了面。
“请坐 ,李太……。”马姑娘让过一把椅子来。
“回去,家中有事找你……。”李妻没看马姑娘和椅子一眼。
“今天不是有修理水管的预约吗?”老李这样问马姑娘,气得面色紫红,手震颤着。他下不了台。没看妻子一眼。
“回去吧 !”马姑娘无奈地苦笑。
小小的两张桌子的办公处外开始有眼睛闪动在探新闻。
“回去吧……!”她又无奈再说,取起办公桌上的瓷杯,头也不回的往茶水间去了。掉下尴尬、激愤的老李和一面强硬凛然的李妻。
老李涨红着面用力大步的往社区中心的大门走,努力地把妻子和一双双带着暧昧偷笑的眼光甩在后面。街上骄阳遍地。他心头却是一阵冷凉一阵火烫。心如刀割的想;勤奋老实耕耘大半生,大半年前自己还很是满意自己的生活和劳碌大半生所得到的成绩,人前人后面上也算有点光了。现实经济的无情迫他加入提早退休的行列叫他受了一定程度的难堪。 却远远不如当他觉得自己成为家人的负累时来的这种难过。原来人人都因自己无所事事而感到碍眼心烦。原来把自己推荐做义工只因大家要清静安乐过日子。而且自己应该乖乖的只对着电线水管努力打发时间,稍有越雷池半步也影响了大家的平安快乐。
老李问自己,难道他一生的责任就是让别人安心?连自己一点正当的快乐,只因闲人的闲言闲语,只因会引起家人的无谓不安而放弃吗?她们有想到他的快乐吗?
然而,他又想到,莫非要留住一点开心快乐就得跟家人翻面反目?那;日子难道又会好过吗?
他心里脑里都打了结!
自以为很有目标地生活了几十年,今天他觉得茫然若失,前路空虚茫茫!
他颓然地扶住马路边的铁栏杆,心口堵住,闷得胸口缺了氧一样,车辆带着热风尘埃呼呼的在眼前过去,铁栏杆上不远处站着几只无聊的麻雀,在这闹市的路傍,他觉得自己比这麻雀更弱少,更孤独的只是在这里拥着一点呼吸的空间。
最叫他看了感到伤痛的是,那些路过背着鼓胀沉重书包的小学男生。勤勤会挂念我吗?这时,他自己已经先勾起一种无以名状的想念来。原来在这半年间这份一老一少的感情已经深深种植。他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真想爱惜地摸一摸过路的小男生的头发。
“老师在课堂上说这是要大家同学一起分享的好作文,还影印了一人一份呢!”
他想起有一日,勤勤给他看那一篇题为‘朋友’的作文时,面上那种亲昵、羞涩、兴奋、跳脱。飞红得如水蜜萍果的面。
“你看写得好吗?”勤勤这样问他,伸手到他上衣袋取出老花眼镜给他戴上。站到他背后去两手圈着他的颈。呼出的热气在他头上呵。
﹝也许你的好朋友是邻居或同学,但我的好朋友是我的老朋友李伯伯……﹞他看著作文内容,感动得用手去握着圈着他脖子的一只小手。
这样想着,他心痛得不自觉的把手掩着胸口。
不去见勤勤了吗?
为何一个老朋友不能见自己这个好小朋友呢?
他母亲不让见了吧?
不能再一起用电脑了?
不能再一起吃他母亲的北方小吃了?
不能一起作画做家课了?
不能一起逛电脑商场了?
更没有运动会了!
他满脑子是“失去了”的痛楚。一种明天不能和今天连接上的惶恐和伤痛。谁人会知道他的这种苦呢?连他自己也没想过会有这种痛楚来。
有几个路人往他看,他勉强收拾面上的神情,脚上似拖着什么一样的沉重,只顺着路走。走着走着。满街的车和人都与自己毫不相干,这些原本走得再熟识再亲切不过的路都变得有种陌生了。再过几个巴士站的路程就会回到自己所住的区域。回到家了。没出汗。太阳只晒得他有点眼花。心内那伤痛沉闷似是减缓了。 可是多了一点空的感觉。
空气中飘来芒果的香气,原来是路边生果店摆了一整行的各式芒果。一如往昔,他想起妻女最爱吃猪腰芒。走进店内要了两磅猪腰芒。拎着。 却没了昔日那种幸福感。心里一阵淡淡的荒凉。拖着脚步向家的方向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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