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控诉的声音 犹太博物馆

Jürdischer Museum Berlin, 1998

杨舒斐 撰文、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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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大战希特勒的罪行,让德国人有一股生下来就无法抛去的原罪负担。如何面对这样无法抹去的历史伤害、如何弥补过去的种族裂痕,大大考验德国人的智慧。当然,盖座博物馆或纪念馆,是必要也是合乎道德的作为。

二次大战期间,犹太人的悲惨遭遇举世皆知。即使不是同样的种族,大概也会对希特勒政府这种非人道的行径愤怒不已。只是历史过去,做错事的人已灰飞烟灭,然而错误虽可被原谅,悲伤却难就此遗忘。

如何抚平伤口?如何不再犯错?其实了解与尊重彼此,应该就是最好的答案。看来德国人是有面对历史的勇气与智慧的。盖一座博物馆而不是纪念碑,意味着重新了解这个被迫害的种族,其实比不断陷溺于历史伤痛之中,重要得多。这个飘泊数千年的民族,终于在他们被残忍对待的土地上,以一栋由犹太建筑师设计的建筑物,重新与世人对话,让所有不认识他们的人,有了清楚认识他们的机会──就在下令屠杀其同胞的国家里。

犹太博物馆的入口是左边的旧房子,倾斜的招牌已昭告其表现的是一种不平衡的美学观点。

这栋“犹太博物馆”的建筑物是由两个部分组成,入口处是一栋柏林最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为以前市立博物馆的所在地,连结作为展览馆主体的新建建筑物。

建筑师丹尼尔‧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 1946-)以竞图赢得这个案子,并以其哲学艺术概念,设计出一栋不同于纪念性建筑沉稳风格的解构、前卫建筑,并因此声名大噪;美国纽约“九一一世贸大厦旧址重建案”,也是由他赢得竞图首奖。

对于参观者而言,这个新建筑物以几近神经质的蛇行弯曲角度所造成的空间特效,大概让所有人都可以立刻感觉到一股迎面袭来的刺痛。尤其是外墙冷冽的金属材质,细细碎碎如刀痕般的锐利线条,好像犹太人被迫害时的惊惧、悲痛神情都浮上了每个人的心中。建筑师将“伤痕”表现得很直接,态度也很尖锐!

犹太博物馆立面的“伤痕”,其实是一种强烈的绘画语言。

这座如大型雕塑般的博物馆,外墙如刀划过的伤口裂痕,据说是先由艺术家所绘制,再设计到立面上,所以其实是一种艺术的语言与隐喻,而落在建筑的表现上,就成了开窗位置,即成为室内的自然光源。

这些细细长长与故意破解掉一些量体边界的不规则窗户,一点也无法让人感觉明亮,只是一迳地强调被囚禁、被压缩的心理状态,在感觉不到人性的金属墙面上模糊地倒映着天光,控诉的声音十分巨大。虽然是轻质的材料与语汇,但在视觉上带来的氛围,却让人感觉十分沉重。

犹太博物馆零碎、破解量体线的窗子,是一种被禁锢的象征。

进入主要的展览空间,如蛇行般的平面配置,有一条主要的直线楼梯走道贯穿,陡长的楼梯充满倾斜的视觉意象。

事实上,走进这座博物馆,的确像进入一个倾斜不平衡的世界,垂直、水平交错的动线实在令人迷惑,宛如走入许多被人刻意设计的空间舞台,情绪随之上下。如前述楼梯到顶时戛然而止,给人碰壁的错愕,像是呼应犹太人在战时的绝望;左边是展览区的入口,转个弯,生命好像就有出口。有趣的是,若说要寻找生命的出口,应是进入展览室,从犹太人的文化好好了解起吧!

犹太博物馆楼梯上斜插的横梁是明显的情绪控诉。

若反向坐下来,看着楼梯,这段来时路充满不规则横插的斜梁,以及细细长长透着光的窗户,让人感觉建筑师的斧凿之痕未免太深,也就是说,建筑师一直不断透过建筑空间影响着参观者的心情。

人造天光的展览走道其实气氛有些凄凉与伤感。

当然,将空间视为展览的一部分无可厚非,但是这些众多的建筑表现手法,让人在还没看到展览时,情绪的行李就已有沉痛的重量。这些插到墙里的梁好像又再一次控诉屠杀的暴行。如果这就是建筑师想要表达的,在这些挤压的通道中,他的确都已达成目的了。

进到主要的展览空间,参观者可能会很惊讶这群从来没有固定国家的犹太人,却是一个文化如此清楚与坚定的古老民族。因为宗教与文化,让这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好像都具有一种强烈的识别、认同(identity),让文化血脉传承透过家族与宗教的力量传承下来。

我想,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如此清楚地将犹太人介绍给全世界吧!运用各种最新的展览形式,企图在有限的空间中,将所有犹太人的传统、人物历史讲清楚,展览内容繁盛到有点过多,跟建筑一样,教人有些觉得喘不过气来。但若站在教育的立场来看,这却是最好的场所。

虽然悲剧早已发生,然而藉由了解来消弭仇视,却是最温柔的一帖药方。

对历史的记载,展示在另一个外接到两个重要户外空间的区域里。参观者看到地图上记录世界各地被残杀的犹太人的数字时,天顶缝隙中的灯光,好像也显得特别凄凉。

犹太博物馆的大屠杀塔高耸封闭,充满肃穆的哀悼之情。

沿着这其中的一条轴线,通到另一座独立的高塔“大屠杀塔”。高二十四公尺的空间,全室阒黑,没有灯光,没有展览物,没有空调,只有在其中一个锐角的狭角空间顶端,有一个小小窗户,透出薄弱的微光。这个空间安静到只听得到一点点像时间滴答走过、像施放毒气所发出的一点点空气声响。站在那紧迫的空间里,所有的人应该都可以体会得到这段历史的不堪,而心生怜悯地流下泪来。我认为这是全馆中最成功的展示。

另一条轴线连接到屋外的“霍夫曼花园”。由七行七列的水泥柱所形成的一个四方体,柱列中种的树,茂密地攀附在柱体上,隐喻着在外的犹太人往外落地茁壮,并且团结在一起。但光是犹太人合为一体是没用的,世界因宗教、种族冲突而产生的无辜杀戮仍在持续上演,教人看了这样涵意深远的设计,实在感到有些无力。

霍夫曼花园七行七列的水泥柱,枝叶已连结茂密,但世界无意义的屠杀行为却还是不断上演。

这座博物馆不管在建筑与展示上,都是极困难的挑战。因为历史的包袱很大,该说什么?说到什么程度?实在是非常见仁见智的事情。当参观完回到现实世界,看到礼品店里琳琅满目的纪念品时,真是不免佩服犹太人真是太聪明了,悲伤化为力量,用经济实力才能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也是战后犹太人所倚赖,并得到一种世界制衡力的真正力量。他们靠的并非同情,而是民族特性所累积的真正实力。

德国人原本就是给人实际沉稳的印象,而博物馆的高度教育性也彰显其对文化的价值观。德国战后能很快重新站立在国际舞台上,靠的也是这样一种厚实的国力吧!

虽然二十世纪末,博物馆也在商业浪潮下,成为某种商业场所,但真正有百年大计之思且能赢得尊敬的做法,恐怕还是要回归“博物馆毕竟是一种文化教育的公器”来思考,才能散发一种持久不退的文化魅力吧!

丹尼尔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 1946-

现为美国公民。在以色列与纽约先习音乐,后改学建筑。

出生地:波兰。

现居地:德国柏林。

作品:德国柏林“犹太博物馆”(1998)、英国曼彻斯特“帝国战争博物馆”(2002)、伦敦“维多利亚及亚伯特博物馆”增建案(1996竞图)、美国纽约九一一“世贸大厦”旧址重建案(2003竞图)等。

──摘自 木马文化《与建筑相遇》@

(//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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