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老家在山水,但老一辈的人习惯称这里“猪母水”。猪母水南边有一片漂亮的大沙滩,衔接东边的观音山和西边的猪母山。传说在古早以前,西山岸边有一只大母猪带着一群小猪出来找东西吃。吃着吃着,忽然从海里爬上来一只八爪大土婆(大型石鮔的俗称),饥饿的土婆缠着要吃小猪,就和母猪在岸边扭打了起来。
像人一样大的土婆又凶又狠,伸出粗壮的八爪吸盘紧紧缠卷母猪,母猪护子拼命抵抗,在岸边缠咬得难分难解。最后一起滚落海底,从此,就有“猪母落水”这个地名。
因为传说,让“猪母落水”社变得很有名,外乡的老人家一听到“猪母水落”,多会说上一段母猪斗土婆的故事。小时候很爱听传说故事,对“猪母落水”地名由来也深信不疑。
其实“猪母落水”地名的真正由来,是先民根据天然地理而命名的。村里老一辈的讨海人都知道,在西边山海之滨,有一个地形很像躺在海边的母猪,从海上摇橹经过,都可以清楚看到猪母头、猪母颔、猪母奶、猪母腰和尾等特征。台湾光复后,澎湖很多老地名都被更改了,岛上所有村落,统一简化以两个字命名。当年的“猪母落水”也被认为名称不雅,村里的汉文先生集思广益,最后决定以“山水”命名。
小时候的我常常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下子叫“山水”,一下子又叫“猪母水”,而阿公阿嬷那一辈的都还是习惯旧名称,我们也就顺其自然,跟着叫“猪母水”长大。
“猪母水汤”是爱吃的我从小最爱的一道汤,名称也是我为它取的,有一次听妈妈讲起这道汤是是从从阿嬷那里学来的,才知道原来这道汤和老家猪母水有关。因为太爱吃的缘故,即使后来我在都市生活,依然念念不忘汤的滋味,私下就用老家“猪母水”旧地名,给这道以猪肉为料底的汤,取了一个好记又好叫的名字。
十多年前离开澎湖到台北工作,每当想家的时候,脑海里偶尔就会浮现浓汤的滋味。好几次,在冬天的傍晚搭最后一班飞机回家,当飞机飞向天空,往家乡的方向飞行,看着窗外飞过的浓密云层,张大眼睛的我,在云缝之间寻找小岛踪影时,心里想,“今晚妈妈会不会煮一锅我最爱的猪母水汤?!”有时候,真的就有一锅热腾腾的汤摆在餐桌上等着晚归的孩子,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母子心灵感应。
妈妈告诉我,这汤是她十八岁刚嫁到猪母水时,看阿嬷在灶上煮的。在当年,想要吃这道汤并不是那么容易,阿嬷只有在逢年过节或公嬷的祭日才会煮来敬神祭祖的。汤里,有山珍、有海味。海味是阿公夏天出海捞捕回来,曝晒储藏的小管干;山珍是乡下人家里,四季都会随时储备,作为菜料的木耳干;而豆腐和三层肉则是阿公搭巴士去马公菜市场买回来的。当灶上的热汤滚起,大块大块的猪肉和小管将熟时,阿嬷就到后院菜宅里拔一把青蒜,切成碎段洒到汤鼎里。煞时,整个灶间迷漫着山海交融,鲜味腾腾的白色烟雾。
小时候最喜欢蹲在大灶边看阿嬷生柴煮饭,阿嬷的大手是最准确的量匙。记忆中的阿嬷,煮菜时总是不急不忙,一会儿添柴,一会儿抓竹管吹火,大鼎沸滚了,才从蓝色的玻璃瓮中抓起一把粗盐,往鼎心撒落,一扬一撒间,看在小孩的眼里,心底总觉得阮厝的阿嬷最厉害。
我们海边的人煮菜都很“阿撒力”,肉剁得大块大块,菜也只是大切几刀,妈妈说,这样吃起来“卡甜”。爱吃的我也常常赖在厨房看妈妈煮菜,妈妈煮菜的方式也是很不居小节的那种,“量其大约”是她心底最常用的度量衡。因为这样的缘故,小管干要煮几只,猪肉要剁几斤没一定的准则,爱吃肉的人就多秤些肉,爱吃菜的就多下些木耳,爱吃咸的人就多加点盐巴,这样煮起来既轻松又爽快。
一边舀食汤料,一边听妈妈说起这味汤的来由,忍不住要赞叹最早煮出这道汤的先祖,能够在这物产不算丰足的小岛,烹煮出有山珍、有海味,好吃又营养的汤。这五种菜料,煮在一起的滋味是这么的好,鱿鱼的鲜,猪肉的润实,木耳的脆嫩,蒜苗的清香,而豆腐,在闷煮的过程里,饱沁了山海原味。更奇妙的是,这青、红、白、黑、黄,犹如五行色系的绝妙完美组合,一色也缺不得,当中要是少了一样,煮出来的汤汁就完全走味了。
小管干洗净后,以清水泡胀捞起,用剪刀剪成一条条,剩下的汤汁不要倒掉,留作汤底。
木耳也一样泡软,胀开后,大切几刀。
三层肉切成大块大块,豆腐大切几块,青蒜切成小段备用。
锅里的油烧热后,下猪肉,炒到赤熟,然后把浸泡小管的红汁倒进锅里,炒拌几下,倒入木耳,加水淹过菜料,盖上锅盖闷煮,当猪肉接近熟透时,再倒进小管和豆腐一起炖煮,小管煮太久会变硬,滚几下即可。
鲜香味从锅中溢出来的时候,猪肉和小管也差不多都熟透了,熄火前,撒上青蒜,闷一下,
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猪母水汤就可上桌了。
添一碗白饭,配一锅猪母水汤,啊!真爽!@
转载自野人文化【食物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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