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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旅游开发给西藏带来了什么?

【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1月20日讯】1、普姆讲的故事

“普姆”是我的朋友,今年去藏东康地稻城县亚丁一带做生态环境方面的实地调查。亚丁,一个正在被趋之若骛的旅游景区,虽然不如九寨沟大名鼎鼎,但也可以说是越来越著名了。下面是普姆给我讲的故事。

贡嘎南杰岭寺与四川成都的某公司合作,在寺院里开设了好几家小商店,卖香、佛像、唐卡等。卖的香都是汉地做的那种香,有一种像碗口那麽粗,很长,跟棍子差不多,要两百多元。卖香的四川人说这叫做高香,进庙要烧高香才灵。我们藏族人可没这种说法。

游客一进寺院,就会有穿着绛红色藏袍的汉人男女迎上前,自称是寺院的导游,领着游客在佛殿里大讲特讲,据他们介绍,讲的都是寺院的历史。但他们的目的不在于介绍寺院的历史,而是为了向游客们推销各种据说是“活佛开过光的圣物”。只要是活佛开了光的,一支香就不是一支香了,一张印刷唐卡也立马涨价。这些导游还要把游客引见给活佛,让活佛摩顶,发吉祥结,还说活佛打卦算命非常灵验,当然这都是要收费的。呵呵,这哪儿是导游,明明是导购啊。

过去,寺院的僧人们一天不进大殿念经,就会被罚款。可是现在好多僧人都胆敢不去殿里念经了,到处东游西荡,如果被寺院的主管抓住批评,就反驳说寺院已经变成商店了,想念经也念不下去,所以罚款也不交。

村里的老乡们说,现在连活佛都天天想着赚钱,我们也要想办法赚钱。

村里的老乡们纷纷做起给游客牵马的生意。牵一天的马可以挣一百多元,所以老乡们都不愿意种地放牧了。现在连六岁的小孩子也去给人牵马,六十多岁的老人也去给人牵马,可是在过去,老人和孩子是从不允许给人牵马的。

外面的人来买地了。买了地要盖饭馆、盖旅馆。有一家人把八亩地全卖了。一亩地一万元,八亩地八万元,这家人从此除了八万元现金,就再也没地了。而这个八万元,他们家的儿子考上了成都的大学,两个月就花掉了一万元,包括买了一个两千块钱的手机。照这个速度,这家人剩下的七万元能够支撑多久呢?地没了,钱也花完了,这家人将来靠什么呢?靠那个会花钱的儿子吗?

亚丁的三座神山“日松贡布”的山顶长年积雪覆盖,可现在气候变暖,加上到神山旅游的游客越来越多,积雪已在融化。传说一旦积雪全部融化,居住在三座神山深处的三位菩萨,从山下的湖水里看见自己的面容,就会飞回印度。而失去了三位菩萨的护佑,当地就会降临灾难,那就是末日了。所以,看见如今从外面来那麽多的人,闹哄哄的,村里的老人们都忧心忡忡,担心雪化了,末日也就快到了。

2、azara列举的事例

azara是一位人类学学者,他在论文《自然圣境的意义》中有这么几句话:“(自然圣境)是一个全新的自然保护名词,泛指由原住民族和当地人公认的赋有精神和信仰文化意义的自然地域。……即使在当代,传统的文化规范并没有完全失效。这些传统和规范,正是所谓‘社区参与保护’的文化基础和民间制度保障。……如果我们能恰当地运用‘自然圣境’这样的文化的手段,更多地考虑当地人民的传统和生计,依靠他们的力量,便有可能以更加合理、更加开放、更加有效的方式,来保护我们与其他生物共有的家园。”前不久,在与azara谈到方兴未艾的旅游开发时,他讲述了如下事例:

“九寨沟模式”如今被认为很成功,各地纷纷前来取经学习。“九寨沟模式”也是当地政府与内地公司合作的典范。内地公司是来开发的,承包之后让当地变成了旅游区,让当地农民变成了旅游区干杂活的人,卖门票的卖门票,打扫垃圾的打扫垃圾,他们的生活由此全改变了。他们过去的生活方式,他们过去的风俗习惯,全都改变了。他们的神山不是他们的神山了,而是公司的神山了;他们的传说不是他们的传说了,而是公司的传说了,总之一切都变了。

西双版纳也是一个例子。傣家村寨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村寨里的村民都成了开发公司的工人了,只要游客一来,立马“泼水节”,立马又拍手又跷脚又击鼓地表演起傣家歌舞,据说这就是傣族文化,可是天天“泼水节”的傣族文化是真正的属于傣族人的文化吗?一个民族的节日失去了节日原本所有的神圣感或纪念意义,那麽它还可能象征这个民族吗?

如今在藏区旅游中出现的“藏家客栈”,一家人或者一个家族把自己的房子改修成客栈,然后所有的人忙着接待游客,每天都在唱歌跳舞,每天都在喝酒吃肉,每天都在过节,每天都在改变自己的生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挣钱。可是,藏文化就是“藏家客栈”所提供的吗?

3、到底是哪里不对头?

云南有三十多个少数民族,云南是个旅游大省。云南也是个产业大省。著名的烟,著名的酒,著名的药,数不过来了。可是只要来到这些烟、酒、药的基地,会发现一个个名声响亮的公司都不是当地人开创的。开创公司的人都是外地人,背景显赫或神秘,似乎已成为当地人的救世主,因为当地人毕竟有了就业的机会,挣钱多多的机会,这似乎很不错,不管怎么说,只要脱贫就是一大功绩啊,那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可是,可是似乎有哪一点不太对头。到底是哪里不对头呢?说不清楚,但就是有不对头的地方,尤其是,在吃饭喝酒的时候,看见那些美丽的彜族或哈尼族或阿细人或摩梭人的青年男女,穿着舞台上被改造过的民族服装,亮开嗓门,拍手甩脚,唱着一首又一首民歌,跳着一支又一支舞蹈,我无法不想到,他们就跟三陪一样。

我们西藏呢?不也越来越这样吗?

4、W说在迪拜见到的情景

W今年2月去迪拜,在一极其繁华的商场遇见一个场景,几个头上插着羽毛、脸上涂着花花绿绿色彩的印第安人,站在闪亮电梯的一角,演唱着印第安人的歌曲。他们唱得很卖力,可是在来来往往的人们眼中,他们就跟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样,甚至还不如那些商品,因为他们不具有实用性,所以人们只是多看他们几眼或者灌一耳朵的歌曲,并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儿。

所以W说,少数民族的命运就是给主流文化伴唱伴舞而已。

5、席慕容的演讲

从凤凰卫视上看见席慕容的演讲,题目是“民族·族群·文化”。席的新诗《蒙文课》很不错,后来上网下载,感念于其中的这几句:

鄂慕格尼讷是悲伤 巴雅丝纳是欣喜

海日楞是去爱 嘉嫩是去恨

如果你们是有悲有喜有血有肉的生命

我们难道就不是

有歌有泪有渴望也有梦想的灵魂

(当你独自前来我们也许可以成为一生的挚友为什么 当你隐入群体我们却必须世代为敌?)

但席与学生们对话时,其中的一个回答似乎不恰当,那是一个有异族血统的女学生问及面临多元化的处境时,个人如何确立内心的倾向。这应该不是兴趣的问题,根本就是认同的问题。“民族认同”与“多元化的学习”并不一样,是两个方面的两个问题,因此席的回答——汉文化不得了,阿拉伯文化不得了,都应该学习——并不可能解除那位女学生内心的焦虑。

或许正如席慕容自己所说,说话说不清,于是用诗歌来表达。在这位蒙古女人的《蒙文课》中,我看见了她因家园被开发带来的伤害而难抑的悲伤:

风沙逐渐逼近 征象已经如此显明

你为什么依旧不肯相信

在戈壁之南 终必会有千年的干旱

尼勒布苏无尽的泪

一切的美好 成灰

6、玛尼干戈的犛牛肉加工厂

今年夏天传出消息,藏东德格的玛尼干戈有一个内地公司开的犛牛肉加工厂被当地藏人给烧了。这是怎么回事呢?网上说这是因为大肆屠宰犛牛的方式与藏人的传统习俗背离,导致冲突发生。仅仅如此吗?不久见到一位在本地工作的朋友,才知晓内幕远非那麽简单。

文化冲突是其一。朋友说他见过那种现代工业化的屠宰方式。工人只是用手指按一下某个枢纽,两扇原本张开的金属架子猛地合拢过来,就能把一头庞大的犛牛紧紧地卡住,令它动弹不得;工人再用手指按一下某个枢纽,被夹住的犛牛便陡然被升上半空,再翻过身来。接着就是机器操作屠宰过程,非常迅速地,一头完整的活着的犛牛就被肢解成了肉是肉、骨头是骨头。朋友说,他亲眼看见那头犛牛被倒挂之时,一颗颗硕大的泪珠从犛牛眼睛里滚滚而下。

西藏人并不是不杀犛牛,但杀得很有限,从未像加工犛牛肉的工厂每天都要杀许多。当地藏人看着从工厂流出的血水染红了草地,闻着从工厂飘来的血腥味弥漫了四周,内心当然不忍接受。

然而还有更不能接受的是,这么多从当地收购的犛牛其价格事实上并不公平。但是开工厂的公司与当地官员达成协定,而官员责令老百姓以很低的价格交出犛牛,这其中有无猫腻任谁都能一眼看穿。当老百姓不愿意如此出卖犛牛时,工厂甚至从贪钱人手中收购放生的犛牛,于是早已积压的怨愤便化作了大火,烧掉了这个犛牛肉加工厂。当然,这一层原因是官员们必须紧紧捂住的,宁可归结于文化的冲突。

7、画唐卡的颜料哪里去了?

西藏的唐卡绘画有着奇妙的魅力,产生并且延续这种魅力的恰是颜料,因为所有的颜料皆取自于大地,不是珍贵的矿物就是稀罕的植物,有的竟是特别的土。

可是藏画颜料如今正面临着矿源短缺甚至丧失的危机。如花青和蓝绿被喻为颜料中的“王子”,是唐卡绘画不可或缺的色彩,但制作这两种颜料的矿源很少,主要分布在拉萨附近的尼木县和昌都地区的两座矿山上,尤以尼木的矿山因完全成熟,最适宜加工。但近年来,这座在五世达赖喇嘛时期就有记载的矿山,被当地政府卖给内地的某矿业开发公司,用来炼铜。

西藏大学矿物颜料厂的几位画家叹息道:“虽然我们过去跟乡里签的有合同,但现在因为是县里把山卖给了公司,乡里也没办法,这实在是很遗憾。铜矿哪里都有,可能够加工蓝绿颜料的矿山却没几个。藏画颜料犹如唐卡的生命,发掘难,维持下去更难,能不能以某种立法的形式进行保护呢?”

8、公司和政府是双头怪物

公司就像一头怪物,不,除了公司,还有一头更凶猛的怪物是政府,或者说,这是一种长着两个脑袋的怪物。这个双头怪物打着“开发”的旗帜,就这么轰隆隆地开进了西藏,开进了许多少数民族的家园。

如此轰轰烈烈的各种开发带来的是什么呢?我想我可以得出的结论是,带来的是当地人权益的丧失。而权益的丧失包括什么呢?又是通过什么样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呢?

大概可以举例的有:

1)、生产资料如土地、牲畜的丧失;

2)、生活方式如传统、习俗的丧失;

3)、文化如命名权的丧失;

4)、自我如内心的丧失;

5)、乃至民族的丧失;

……

2005-12-30于拉萨

──转自《民主中国》(//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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