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9月6日讯】《民工的钱与命》第十集(周六早八点、晚八点)——台北中央广播电台《展望中国》。
主讲、策划:杨银波。
主持、制作:黄绢。
我们的节目口号是:从中国走向世界,从世界展望中国,我们给您在大陆听不到的声音,我们给您跟官方不一样的观点。
背景声音:“我们一定要把工钱要回来!这钱什么时候给?啥时候给我们?你这钱什么时候给我们?我哪儿有工钱呢?找他们去!走!走!”
黄:听众朋友,欢迎收听《展望中国》,我是黄绢。在今天的节目里,杨银波要把他的家族作为一个小小的样本,透过这个家族的故事,来让我们看看今天中国民工的生活样貌。
杨:我今天选的这个题目跟我个人有关,跟我的家庭有关,跟我的家族也有关。我想,在中国的14亿人口当中,杨家也可以称为一个案例,因为我们杨家特别、特别的普通,特别的普遍和平凡。我想这可能更能让大家有一个感同身受的模本。
黄:杨银波的个人经历可以给更多的人参考,我想这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普通人,所以他更具有参考的价值。
杨:谢谢。那么,现在,凭我对我父亲和我母亲这两个家族历史的了解,最早可以追溯到1920年,也就是在85年以前,从那时到现在所涉及的民工的问题,其实可以谈很多很多。今天我想节约点时间,只谈几个概要。我爷爷和我外公的那一代人是没有民工历史的,因为中国民工潮爆发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所以真正的民工是产生在我父亲和母亲这一代。
我父亲叫杨庆华,1956年出生,他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几个兄弟和妹妹。我们家族第一个出来打工的人不是他,而是我四叔,也就是他的四弟杨义华。杨义华现在是个工人,他也可以说是个民工,但是他的民工历史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他上学时的成绩在那个时候算是不错的,但是后来他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去新疆当兵了。他回来后对我爷爷说:“爸,以后打死我都不去当兵了。”
从那一天开始,四叔决定出去打工,于是到重庆江津市做家俱。后来又去卖东西,算是一个个体户吧,到处卖蒜苗之类的蔬菜,就这样一点点起家。后来,他自己存钱,让四娘开了一个理发店。他还曾经帮人家挑东西,也就是我们曾经在节目中提到的民工当中的一种——棒棒儿。别看我四叔现在人模人样的,他过去也是一个拿着扁担在重庆城转来转去,一天到晚都赚不到几块钱的棒棒儿。
如今,他回忆以前的那段岁月都还很有感慨,经常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哎呀,银波我跟你说,我们这一代呀,真是……,那个时候每天赚个七、八块都已经是很兴奋的事情了。而现在呢,觉得每天赚七八十块,甚至一两百块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这也就是因为他有当棒棒儿的历史,那时每次帮别人挑150斤、160斤甚至200多斤,而且要走很远的路,也只能赚到一两块钱,几毛钱。
后来四叔被一个老板看中,从此成了一个工人。他现在还在那个厂里面,位置几乎等同于一个“经理”了,活得还算潇洒。虽然这个厂也不是很大,但是他在我们整个杨家当中,已经算是混得最好的了。仅从这一点,我想大家也能够感受到杨银波的这个家庭,确实是非常、非常、非常平凡的。
黄:是。我想对于千千万万个家庭来说,杨银波的家庭可以算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缩影了。
杨:是这样。我们从小到大总是以为我四叔是一个城市人,我们是农村人。在我们的心目中一直有这样的想法,觉得他的很多行为、言语,他的眼光和我们看得不一样,处理事情不一样,生活的方式也不一样。因为他初到城市的时间很早,大约是在他当兵刚回来,82、83年的时候。而那个时候,我杨银波才刚刚出生。从那时开始,他就逐渐走入城市,到90年代左右就已经正式成为了工人。
现在四叔他们的厂也面临着一定的困难,他们厂周边大量的国有企业也同样面临着改制,很多人因此失去了饭碗。他还算运气好一些,只是帮忙开车、送货、拿钱,周而复始地过着这样的生活。每个月的工资才1200块钱,而平时如果能够真真实实地拿到1000块,他都已经很满足了。关于他的事,我先说到这里。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点:就是他,杨义华,乃是我们杨家最好的一个“标本”。
在四叔之下,主要是靠我。我的收入全部来自于稿费。至于我的父亲,我现在是不想让他出来打工了,因为他的年纪已经到了50岁,在他这个年龄要出来找工作已经非常困难,而且他身上以前所遗留下的各种潜伏病症已经开始慢慢发作,就像我母亲一样。在他们打工的将近20年历史当中,所遭遇的各种痛苦现在已经变化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疾病,不断地呈现出来,我觉得这个压力很大,所以不想他们再出来打工。
在我父亲的下面,还有我的五姑——杨华芝,她和五姑父温绪伦在广东这边也是受了很多苦。他们是在2000年——也就是民工潮完全形成的时候——出来打工的。来到广东之后,他们一直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想要做到工厂倒闭为止,如同我以前说过的一样,他们只求温饱。今天早上我离开之前,他们都讲:我们现在不管是进厂还是打水泥工(搞建筑),钱确实是赚得到,差不多70、80块一天,不过天气太炎热了,每天在37—39度的太阳底下烤6—8小时,就只能喝一点茶水。我的五姑父现在就是靠这样赚来的每天70—80块的血汗钱来维持生活。
他们除了当建筑工之外,还做过很多其他事情,比如种菜、搞绿化、守鱼塘等等。就是这些比较容易的务农技巧,在这里发挥得很多。他们在这里没有什么技术,年纪也已经到了45岁了,还是要在这里奔生活。他们最大的理想呢,就是自己的女儿温永会能找个好婆家,找个好丈夫嫁了。至于他们自己,无非还是想凑点钱,回去把房子修了,自己种点田,平时打些散工,还是还原他们过去的那种农家生活。因为我们老家所处的地带非常偏僻,是重庆永川市与贵州、四川接壤的边境,这里的风景非常秀美,他们非常留恋家乡,但偏偏就是缺钱,这就逼迫他们出来打工,否则他们根本不愿意出来。
我的五姑每天加班大概有三个小时左右,她一直跟我讲:“银波,你还是要尽量关注民工啊。我跟你讲,如果厂里愿意把每天八小时工作的基本工资再提高一点点,我是绝对不愿意加班加那么长时间的。”我想,这也许是广州所有民工的真实想法。因为没人会愿意去加这么长时间的班,他的体能根本受不了。我们的亲戚之间是经常相会的,大家都发现她非常忙,经常不回家吃饭。不管有多少客人,不管有多么重要的客人,她都是在10分钟以内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早点上班,每天如此,从来没有休息日。这就是我五姑的大体情况。
我六姑——杨华英,现在还在农村。她家也是只有一个女孩,叫吴志金,没读完初中就出来打工,这在中国的农村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吴志金初中念到初二,没有考高中,然后就要出来打工。她第一次是到厦门,刚开始的“适应期”是非常艰难的,打工环境不好,再加上人地生疏,所有这一切都会给那些还不成熟的小女孩在内心造成阴影,到现在还是这样。吴志金打了几年工以后,回到了老家,当一个代理的幼稚园老师,不想再打工了,想找一个好的男朋友,早点结婚,以此来分担经济负担,减轻经济压力,过一种相对幸福的生活。他们的理想就是这样,清晰、简单,毫不复杂。
黄: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安居乐业,就是幸福的人生了。我们继续听杨银波的家族故事。
杨:我以前讲过的受过重伤的弟弟杨丰友,他现在还在老家,他可能还是要到广东来打工。虽然他从六楼掉下来,心里很害怕,但是还是想到这里来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到时候,我也想给他安排工作,不要太危险的。我再谈一下我七叔,因为他是我们家最特殊的一个人。他叫杨明华,今年有36岁了。我们整个家族都很同情他,但有时也会觉得他是个麻烦。尤其是在这个大家经济都不景气的时候,亲人之间就会产生一点隔阂。他小的时候踩到腐化的尸水,脚中毒,脚腐烂,成了残疾,直到现在都没有治好。
七叔一直想出来打工,也确实出来打过一次工,在外省的仅有一次,是到广东来,干了不到一个月,回去了。他实在是受不了那种连正常人也无法负荷的艰辛。在这里天气太热,太阳也很大,而且工作也很累,他流着泪就是想要点钱。后来他回到老家,从此就再也没出来打过工。其实我们可以从这个问题推而广之,就是在中国的很多农村,比如四川、贵州、重庆、云南,这些偏远的山区贫困地区,一般的家族都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多是各顾个的,他们的生存是很有问题的。
他们一般都不会到街上去买什么菜,相反是去卖什么菜,但他们并不是菜农,只能种一点庄稼,也就是那么两亩三分地,以这么一点仅有的资源生存。这也只能保证吃饱饭,根本没有钱花,甭说其他了,就连打一桌像样的牌的资本都没有,喝的酒和抽的烟都是非常便宜的。没有人有办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我们那个地方连“保守型的经济”都谈不上,那根本就是一种“封闭型的经济”,是一个真正闭关自守的地方,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要出来,要到外面来。
我想很多人会有我七叔这样的亲戚,像我七叔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多,他们平时确实是让人同情的,但是他们自己的能力的确有限。他们没有一般人所依靠的资本,唯有体力,在农村他们只能依靠体力来赚点钱,其他的真的没有办法。从我们杨家的整个情况来看,一个大家族从事的行业无非也就那么几种,很单一。打工的无非还是把农村学到的那一点点技术,带到城市里来,从事另一种农业,比如说种菜、绿化、养花,还有一种就是修房子。我父亲和母亲的家族中,都有很多人从事这样的工作。
农活也好,搞建筑也好,都是在外出打工者之中比例占得非常重的。这样的现状正好说明他们的技能是非常有限的,他们靠这种有限的技能,所要实现的理想,其实也仅仅是赡养好老人、教育好孩子,仅此而已。在这里,我可以引出一个话题,整个中国有2000万留守在家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了,他们被丢给了自己的祖辈——比如说,他们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这就导致了一个现象,就是孩子们想利用暑假出去看看自己的父母,从而导致“娃娃流”。
过去我们讲“民工流”,现在我们讲“娃娃流”了。这种现象在河南郑州和湖南长沙的火车站、汽车站十分普遍,就是现在,在此时此刻,也都还在发生着。他们所受的教育被我们称为“隔代教育”,就是他们的处世方法、行为原则很多都是受他们的祖辈的影响,而不是直接来自于自己的父母。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产生了很多问题,比如说,孩子和祖辈产生了矛盾,这是一个;另外就是,根据统计,中国有20%的少年犯来自于流走儿童的群体之中。
他们由于缺乏父母的监管,按照我们传统的说法就是“管教不严”,他们没办法直接接受父母的教育,很多人都是非常自由散漫,没有纪律,没有尊重他人的习惯。他们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从而养成了很多坏习惯,比如说上网的时候迷恋于游戏、色情内容。
刚才我看到一则报导:在四川富阳县一个13岁的小女孩,她的父母外出打工了,而后被一个同村的人强奸,结果生下了一个孩子。看到这样的案例,我就想:如果她的父母在家,总归会好一些吧。
有人又会想:为什么父母不把这些孩子带出去呢?哎,成本太高了!说实话,谁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那毕竟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啊!所以,我想民工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回流,大量地回流,肯定会,他们还是会想着自己的老家。包括我自己都想过,想到我自己有一天不到外地跑了,干脆回到老家和我的父母安享晚年,享天伦之乐那该多好呀!是不是?
下面我们再说另外一个课题,做父母不容易,其实做孩子也不容易。我10岁就离开我的父母,就因为他们要出去打工,我20岁才和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所以在这一点我的感触非常深刻。
我是非常清楚的,在这10年当中,我是怎么度过的,真是永难忘怀,刻骨铭心。上初中的时候,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过的是一种非常灰暗的生活,那时候确实非常想念父母,自己在那段时间也确实非常缺乏教育。我曾经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在学校赌博,差点被学校记大过。正是因为觉得身边没有父母的关爱,所以,那个时候就变得非常自由散漫,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跟现在的很多孩子有相似的经历。
在最近公安部通缉的人当中,有很多少年犯,杀人的手段不可谓不残忍,这些少年犯的父母很多都是外出打工的人,我感到非常的可惜,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动向。
我们今天谈杨家的历程,其实说到底,每一个普通人都不想惹麻烦,都不想过自己不愿意过的生活,但在中国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下,为了生存,你只能如此,确实把人逼到这样的境地。你没办法,技能确实有限,环境就是这样,你没有办法。所以我认为,每个人都要去认识、正视这种现状,尽管很苦,但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应该更多的去理解一些东西,而不应该把受到的这种苦难转化为一种报复他人、报复社会的能量,这是一种不负责的举动。
黄:今天银波谈到了他的家族,还有他个人的经历,也同样点出了一个在今天大陆社会一个非常普遍的问题,就是因为大量农村地区的人外出打工,因为他们在外地生活得不容易,所以他们把下一代都留在了农村。这样的两代隔离,在教养上的确是出现了非常大的问题。还有银波虽然给我们的听众朋友给予了一个站在劝导者的立场来说,即使是在一个很艰困的环境之下,也还是要秉持着一个比较善良的信念去谅解父母的苦心,但是我想这个社会问题其实还是存在的,就是父母亲跟小孩长期的分离,对小孩的成长和教养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大环境。我不知道关于这方面,在大陆是不是有专家或者是社会舆论在注意并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了?
杨:舆论讨论现在已经有了。我记得《河南日报》曾经发出了一个长篇报导,就是中国目前非常值得警惕的一个信号,留守农村的儿童就是2000万人,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群体数量,那么多的孩子留在家里面,没有办法。
黄:而且对于年迈的祖辈来说,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教育小孩子。
杨:对。象我爷爷、奶奶,他们就曾经带了一大批的孩子,我就是其中一个,他带了我很多年,还有我很多的弟弟妹妹也是他们带的。因为他们的父母出去打工之后,没有办法,只能把他们交给这些老人。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所受到的教育非常有限,据我个人来说,说实话,起码80%的知识来自于我的自学,就是靠我的独立精神才支撑过来的。
黄:如果他们的生存不是那么困难的话,我想也不至于要造成两代隔离,所以这个问题暂时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杨:是。从家庭伦理的角度来说,确实让人觉得还是挺辛酸的,我也经常照顾那些确实是走投无路的人,也希望他们能和家人团聚。外面打工混不下去了,留在这里也没办法,你干脆回家吧,给你点车费,回到家里面跟家人一起过,只能这样了,没有其他办法。从短期考虑当然只能这样,当然我更多的还是希望舆论、体制能够关注到这一点,确实这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但我觉得,如果社会财富的分配能够更公正一点的话,也不至于导致成今天这个样子。
黄:银波刚刚也谈到了,这不仅仅是个经济问题,它势必会造成社会问题,所以,这应该是全社会人都要去关注的一个重点。我们谢谢银波今天为我们主讲的这一集《民工的钱与命》。今天的节目,由于节目时间的关系就进行到这里了。祝福大家周末愉快,我是黄绢,我们下周末同一时间空中再会,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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