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葭 : “红颜”与“祸水”之辨
【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8月7日讯】传说中越王勾践灭吴之后，功臣范蠡是带着西施一同隐匿的。从小就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浪漫。西施还是古代最著名的美女。才子美女乘一叶扁舟浮于东海，简直美到让人羡慕。
自古都有“红颜祸水”之说。吴王迷恋西施的美色，荒疏朝政；又听了她的话，买了越国煮熟的种子，结果吴国一整年颗粒无收。不过在我的意识里，从来也没觉得西施是祸水。她本是为了越国的复国才被送去夫差宫中的。两国的战事，各为其主，没有什么正义与非正义之分。在中国历史上，还有许多乱国的红颜祸水，像妲己褒姒，她们的确美貌，但是天下美女众多，只因着她们的美貌是与亡国联系在一起，所以才被称为祸水。原本一直都想不通的，国家兴亡，根本就是以帝王自己的责任为主，同时又有那么多贤臣大将担负着，亡不亡国，关女人们什么事情。哪朝哪代不是后宫佳丽云集，可也不是代代都亡国吧。做皇帝的自己不争气，夏桀不务德而以武伤百姓；商纣好酒淫乐，暴虐无道，最终才导致亡国。若要强行将责任推于妺喜和妲己，简直就像一个人吃的太饱撑死了，不检讨自己的饕餮贪欲，反倒责怪米饭太糍实。
姜太公蒙面斩苏妲己，成了后世忠臣仿效的对象。隋朝灭南陈，高颍就在青溪桥畔斩了后主贵妃张丽华。以前也是不能理解，张丽华不过是个无拳无勇的美艳女子，为什么一定要杀头。读《陈书》后妃列传，忽然有强烈的感觉，西施不是祸水，但张丽华的确是。红颜与祸水是有区别的。张丽华祸不在姿色，天下美貌女子太多；杨广终归是不笨的，他再舍不得，也知道这样的女人不可留。张丽华之所以被称做祸水，主要是她头脑里存在的一种危险的意识，以及这种意识导致的行为给整个的大局，即当时的南陈所带来的灾难性的影响。
张丽华的故事，是随着后主那支“玉树后庭花”而世代流传下来的。她本是歌妓出身。家里特别穷，父亲和哥哥都以织草席为生。十岁入宫，做了龚贵嫔的侍女。陈后主一见就喜欢上了，对她十分宠爱。她生了一个儿子，旋即立为太子。张丽华美貌非凡，尤其吸引人的是发长七尺，鬓黑似漆，光泽可鉴。
陈叔宝也算才子皇帝，喜好吟诗做赋，所作大多是些淫丽之文。他重用的大臣也都是些文人骚客。据说他最讨厌武将，觉得行武之人都甚是粗鲁可鄙。这也是他后来亡国的重要原因。张丽华不仅能歌善舞，而且才气过人，诗词歌赋都作的华美艳丽，是以格外合后主心意。后主特别喜欢带这位张贵妃和宾客游宴，让她表演歌舞。那首著名的亡国之音“玉树后庭花”就是由张丽华歌舞，后来又组织千名宫女排练成混声大大合唱的。“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想像一下，千人合颂这玉树流光的奢华景致，这堪与鲜花竞妍的绝代美人，却又以“花开不长，落红满地”作结，着实是弥漾着一种隐隐的衰颓之兆。也许南朝的毁灭是天道注定的吧。陈后主仗着长江天险，有恃无恐，根本不理朝政，终日里混在后宫。还耗费大量资财，筑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丈，并数十间，窗牖楣槛都是用沈檀香木制作，又饰以金玉珠翠，极其奢华。整个南陈都充满淫侈之风。直到隋朝的兵将长驱直入朱雀门，告急的文书都还未曾启封。后主贪生怕死，带着张孔二妃藏匿于井中。最后被捞上来时，张丽华的胭脂还蹭在井口上，从此那口井被称做“胭脂井”。
看《陈书》所载张丽华的所为，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过错。后妃列传里说，她特别聪惠，不仅能歌善舞，而且有很好的记忆力。后主怠于政事，奏折都由宦官送进后宫，后主常把张丽华抱在膝上听太监念折子，她听完总能很有条理的复述出来。也常替后主批阅文书，从未出过大的纰漏。而且她虽然得宠，却并不恃宠而娇，在后宫里人缘口碑都是极好的。即使参政，也并无弄权之意，从来没有滥杀过无辜。这么个聪明能干，乖巧伶俐的女人，可是亡国之祸终是因她而起。实实在在的，她的确是祸水，而这祸水并不生自她天赋的红颜。她的祸害似乎是隐身的，却非常致命。
张丽华很聪明，如果她活在寻常百姓之家，她会是个美丽而讨人喜欢的巧妇，上下左右逢源，又能对丈夫体贴入微。如果时运佳，还能辅佐丈夫谋个不错的前程。但是不幸的是她太过美丽，入了后宫，她的这些个聪明反倒是害了后主。陈叔宝本来没有什么见识，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不知稼穑艰难，更不通晓为政的道理。他需要的是隋文帝的独孤皇后那种辅佐。其实这种辅佐更应该来自朝中那些富有政治经验的大臣，他们才是小皇帝的真正智慧来源和依靠对象。张丽华的小见识实际上禁锢了陈后主，阻绝了皇帝与大臣交流的渠道。她把国家当做了小家，在她为自己的小利益谋心费神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到正是她的卖力逢源，耗尽了国家的资源和财力。所以一个人的聪明如果不能与见识成正比，那么越聪明就越是有害处。
觉得张丽华的行为很像五八年大炼钢铁的情景。她苦心经营自己的小圈子，她日夜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而她动用的，却是整个国家的行政资源和人力财力资源，因为她在这个位置上，因为她对那个金口玉言的青年有着无比的影响力。那个本应是油灯灶台边的英明决定，推广到全国以后效率是其低无比的。就好像毁了林子砸了锅，建小高炉炼废钢铁。消耗了无穷的资源，生产出了金光闪闪的废物。在她的本意里并没有想到这些，她只是一心一意去营造和维护自己的小世界，这小世界锁住了皇帝，也毁了国家社稷，毁了外面那个凭她的眼界永远够不到的世界。那口胭脂井，实在是绝妙的讽刺。她生来便是这井中的美人，看不见外面的天地。她无心去祸害那外面的世界，她目光短浅根本看不见。但是她对自己身边的小天地却有着无比的毅力与自信，凭借自己的美貌，用尽自己的才智，精心打造了一个奢华淫佚的红粉世界，却毁掉了整个南陈。
所以美貌未必会祸害国家，真正的害处来自那种狭隘的小圈子意识，为某个局部利益而不顾大局。祸水就是祸在张丽华头脑中的私欲和浅见，即所谓的“妇人之见”。这种狭隘的意识最终也害了她自己。红颜薄命，她因了这美貌才来到君王身边，却不知这位置的维持需要的是智慧而不仅仅是聪明。“以天下为重”是句老话，但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君王，一定是伟大的君王。比如刘邦，他曾经因为宠爱戚夫人,想废太子改立戚夫人之子赵王如意。后来张良替吕后出谋划策，为太子请来四位隐士，即商山四皓。刘邦非常吃惊，问他们，我曾经请你们出山，你们不肯，现在为什么愿意辅佐太子呢？那四人说你不尊敬士人，而太子很恭敬的来请我们，所以我们愿意辅佐太子。
刘邦于是放弃了废太子的主意。他对戚夫人说，太子羽翼已丰。如果强行废之，恐怕会招来天下大祸。刘邦明知吕后毒若蛇蝎，自己身后，她一定不会放过戚夫人。但是为了江山社稷之重，他仍然放弃了改易太子。是天下治乱的征兆使得他的内心深受震撼。他懂得只要有稍微一点偏颇，都可能会引来亡国之祸的。
至于陈叔宝，大概在他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就注定了这样的悲剧结局吧。至于他的遇到张丽华，只能说是悲剧中的悲剧。而最为不幸的是，这个悲剧中绝大部分的痛苦，是由万民百姓来承担的。
07/07/2004(//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