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狂风过后,不知又有多少落红难缀。“百花长恨风吹落”,但“唯有杨花独爱风”,轻盈自在地随风飘飞着。想起几十天前,就已经是杜甫笔下的“桃花细逐杨花落”了,到现在几番花开花谢,已是“小径红稀”,这些杨花竟还依然如晏殊词中“蒙蒙乱扑行人面”,不由感到她们的花期之长是多么难得。可能这便是杨花“品题曾入百花名”的一个缘由吧。
杨花,这一团团纤软如绒的洁白飞絮,以前只认作是“叶似镜中眉,花如关外雪”的柳絮,后来才发现其实也大量来自一些杨树。不知是否因为她们实在太一样了,而古人《种树书》中,又有扦插时“顺插为柳,倒插为杨”的说法,似乎并不想把杨树与柳树分得那么清﹔便是今人的植物学分类中,也把二者同归于杨柳科,于是,杨柳之花当然地全被称为杨花。
古来许多诗家都对杨花情有独钟。即便是颇受我们抱怨的那纱门纱窗上的白色“污染”,在他们眼中心中都是“香雪帘栊”,是“半帘香雾”,更有许多名句名篇,单以咏杨花而传世。北宋词人张子野有“张三影”之称,其中“一影”就是因“堕轻絮无影”而闻于天下的。
然而,那些有名的杨花词,如苏东坡“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的沉痛,曹雪芹“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的凄楚,贺方回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三者比愁之多”(《鹤林玉露》)等等,虽都令人击节赞叹,但也都只局限在离愁上,依旧是“年年柳色,灞陵伤别”。直到如今,曾于朋友诗囊中见到有扫墓归来时写的“东风解得行人意,十万杨花是纸钱”句,觉得似仍未翻离此中的暗影。
总以为杨花轻灵而离愁沉重,二者的死结其实只是一种人为。故此很喜欢有人试着解开这结,放杨花“飘然欲上白云乡”,或“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是她本就“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余云”的,不仅如此,也许就是“剪东风千缕碎云”,不过是一种微型的;如果真有更微观的“小人国”与更宏观的“大人国”,如果能做一次时空的跨越,我们是不是会看到,我们这里的杨花和白云,原来就是另外空间,比如小人国里的白云和大人国里的杨花呢?
王安石说,“杨花独得春风意,相逐晴空去不还”。白居易叹,“去似朝云无觅处”。曹雪芹问,“今生谁舍谁收”……杨花,实在是云一般神秘的花。而这神秘的深处,是她的超脱与自在。无牵无挂,一切随缘;不留恋曾生长于斯的柔条青枝,不在意恩怨与境遇。“似花还似非花”,那里面有她超越了一般花所执著的色、香、形等而达到的境界。抱膝树下,静静地坐一会儿,让自己的心和漫空飞花一起轻轻上升,上升。那平常所放不下的许多,便会渐渐淡去。
“自在飞花轻似梦”,云之梦之挺像的。@(//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