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艳阳天,全家大小出发到小叔就读的大学去参加小叔他得来不易的毕业典礼,我家老大很雀跃,清晨时间不到就醒了,一直念着要去叔叔学校捡松果。说真的,好久好久没有全家出游了,我特意换了一双凉鞋,套了一件长裙,心里也很高兴。
想不到到了学校,在一片花海跟松果,加上毕业生的欢呼声中,我家老大的眼光却被那一整排五光十色的卡通造型汽球给牢牢的吸引住了,漫天飘动的汽球中有她最爱的“皮卡丘”,有“小女警”、“维尼熊”….好多好多,奶奶牵着她的手问了价钱,大的一个要台币两百,小的一个也要一百元,站在远处的我看到一向疼爱孙子的老人家并没有马上掏钱为她买下,心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但我也看到那孩子回头时眼里流露的依依不舍的神情。
后来,在等待叔叔从礼堂出来的同时,爷爷带着她们两个小家伙到学校湖边去喂鱼,爸爸也用松果跟树枝在树林间教她们打棒球,暂时照相的照相、玩耍的玩耍,一直到后来的活动进行完毕,眼看我们就要归家的时刻,跟爷爷奶奶他们分开走了,这老大终于开始沉不住气;她一个人脱队在后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脸不快活的表情,刚才的兴高采烈全不见了。我知道她要买汽球,我跟她说当这汽球放在车里,回到家里,飘上了天花板停在那里,等明天一早睡醒,它就静悄悄的躺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了,慢慢的消了风,也不能玩了,两百元就这样去了。最后我问她:“你还要买吗?”她听若未闻的大力点头说:“我要买。”
我只好直接告诉她说:“妈妈的钱不是这样花的!”她就说等她回家就拿她的钱还我,我回答她说那些钱是要留做学费的,她的钱也不是这样花的!这下子她挣脱了我的手,一个人跑到好远的地方去了,我追上去跟她说“妈妈的凉鞋断了!”她愣了一下低头看我的鞋没有说话,我抬起脚来跟她说:如果我有两百元买鞋,我就可以穿一个夏天了。她听了很气,又往前跑,我又追上去说“你看妈妈的衬衫,你看妈妈的裙子,妈妈穿的是二手衣,整套加起来还不到两百元!”这下她火了,她再也不肯跟我说话了。
上了车,她一个人脸朝着窗户,一直僵著身体不愿转头看我,眼看我们就这样要出校门了;经过那批贩卖汽球的摊位,我突然要她爸爸把车停下来,并请坐在门边一头雾水的她赶快侧个身让我过,因为我要去买那只让她不惜大发脾气闹别扭的“皮卡丘”给她带走,我说:“你别生气了,你真的觉得它那么重要,我买给你就是了!妈妈舍不得看你一路臭着脸回家。”
我心里当时的确隐约有以退为进的念头,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作一个甘愿的决择;但事实上面对孩子的反弹,我也有些却步了,我想要一个孩子节制她的物欲,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眼看着我就要躬身离开车子后座,想不到她却伸出手来在我身后一把将我抱住了,我没站稳被她这么一拉又坐了回去,我感觉她小小的长手臂环绕着我的腰,她的脸湿湿的贴在我的背上开始了小小声的哭着,我等她哭了几秒,知道她在天人交战﹙我也一样﹚,所以我决定要把她的手解开去买给她好了,可我一拨开她的手指,她却抱的更紧,我们两个几乎同时说“我去买….”“我不要…”,然后我们都沉默了。
腰被抱住的我动弹不得,于是我看到车门外有一个好天气,亮晃晃的阳光下有一排摊贩都手持着汽球看着我们这台突然停车,却始终不下来购买,反而开着车门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这对母女,天呀!这有点……呃……可没时间好诗情画意了,我只好对那些摊贩很不自然的笑笑,然后回头大声说“你到底要不要买?”她也大声回答我“我哪有那么厚脸皮?”,这下,换她驾驶座上的爸爸哈哈大笑了,车子随即关门,绝尘而去。
一路上,她还是有点生气,但是,最终也开始回答我故意说给她妹妹,其实是说给她听的故事所寓含的问题。后来天渐渐黑了,车里的孩子坐车累到在我怀里睡着了时我在想,要是我那阔气的老妈知道了,一定会把我骂到臭头,嫌我对我自己的孩子太小气,然后再把我孩子叫过去不由分说的塞个几张钞票到她们小小的手里。对呀,我想起来这孩子的改变好像不是一朝一夕,上次外婆塞钱给她,她就只拿了一张一百元,其余都还回去了﹙而且也叫她妹妹还回去﹚。好像当时我妈还很惊讶,大受打击的跑到厨房跟我很不以为然的说:“你看看你是怎么教小孩的哩?”我还记得闻言当时,我从厨房里探头出去,就迎上了孩子她纯澈晶莹的目光,隔着门帘我俩相视一笑,那种心心相映的心情。
我跟我妈是一样的,都是以一个妈妈的母爱在养育自己的孩子,把自己认为对的价值观念跟行事准则,一点一滴的慢慢输入在孩子们纯洁无暇的心田里;当然,也有像我这样从小就跟我妈唱反调的孩子﹙我妈都说我耳后有反骨﹚,但她对我的爱我都能感受。今天我养育自己的小孩,我也不能奢求她们得完全照单全收了我的主意,但我却希望她们在感受到被爱的同时,还能知道我期望她们也得到自由;得到那种独立思想的自由、得到那种能够不被物欲控制的自由、以及有能力及眼光去探索物质之后,那属于精神世界的生活的自由。因此,甘于淡泊的人们就不会眼睛里只看见利益跟诱惑,心里就不会只想到追逐跟占有,然后,她们才能在这样时时处处都强调竞逐与名利的人生中自由。
我希望有一天,当她们能真正自由自在挥别的,不再只是一个汽球跟几张钞票的时候,那是因为当时在她们的心灵中,必定已经存在了更好的真理、价值,以及更坚毅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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