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溪线侯硐、三貂岭车站之间的公路打通了。虽然这事已不是新闻,但这个消息我一直记在心里。记得以前开车前往三貂岭车站很不方便,得从侯硐开车走侯牡公路,先爬上三貂岭,然后再绕着蜿蜒的公路下山,才能风尘仆仆地来到三貂岭车站。“侯三公路”开通后,侯硐到三貂岭,不必再翻山越岭,不必辛苦的先上后下,公路直接沿者基隆河河岸而行。侯硐与三貂岭之间的公路距离缩短为不到三公里而已。
其实这条由侯硐至三貂岭的公路本来就存在,只是公路尾段被三貂岭隧道口上方的山丘所阻绝,因此末段未通,必须弃车改以徒步翻绕而过。一、两年前,公路单位终于施工将尾段打通,侯三公路才正式通车。这个道路工程也意外的使已被草土堙没多时的日据时期“三瓜子隧道”遗址重见天日,而成为三貂岭车站附近的一个历史景点。这也是我想再访三貂岭的原因之一。
今天走访三貂岭车站的另一个目的地是“梦幻瀑布”。三貂岭以赏瀑闻名,最著名的赏瀑路线是由硕仁国小起登,出平溪野人谷至大华车站,欣赏沿途的三貂岭瀑布群,沿途有合谷瀑布、摩天瀑布、枇杷洞瀑布、新寮瀑布等。梦幻瀑布则位于侯三公路基隆河的这一侧,属于孤芳型的瀑布,可由“梦幻寺”前的小径进入。赏瀑路程虽然较短且近,但不如三貂岭瀑布群知名。我既然知道这座瀑布秀丽而清新,来到三绍岭,自然也想顺道一游。
我开车从侯硐走“侯三公路”前往三貂岭车站(注1)。我本来就预期这条沿基隆河河岸而行的公路风景应该会不错,事实则更出乎我的预期,风景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美好。其中一段公路,一边紧依峭直山壁,一边紧临基隆河溪谷,颇有中横公路的感觉。虽然基隆河河谷没有太鲁阁那般的深峡险壑,这附近的山峦也没有燕子口、九曲洞那般鬼斧神工的气势,但味道有那么一点点相似,而基隆河谷青潭碧水、嶙峋溪石,两岸山脉绵延、峰峰相连,让旅人至此而有超尘绝俗的心境。途中路旁山壁有一小瀑,有沁凉溪水,停车略休息,在此欣赏基隆河谷远山近水。侯三公路沿线没有一处可叫做得出字号的景点,但我认为这条公路的本身就可当做是一个景点。
公路的尾段有一小段碎石土路,到这里时,已可清楚看见三貂岭车站就在基隆河对岸。从这头望过去,很能感受到这个车站局促狭小的腹地,连车站的厕所都是以吊脚楼的建筑,向基隆河的河床争地,车站左侧则有废弃的民宅几乎半悬于河床之上。公路到了这里,因为要绕过三绍岭隧道口,所以稍为攀升。从公路上居高下望,看见平溪线与北回线在此地分手。平溪线的铁轨朝基隆河的源头而去,北回线则钻进“三貂岭隧道”里。三貂岭隧道长1,852公尺,仅次于“草岭隧道”,为北回线苏澳段第二长隧道(注2)。
再往前走,公路切过一座山丘,两边为峭直的山壁。未切过山壁之前的公路左侧有一水泥石阶步道,入口绑有登山条,我猜应该就是通往梦幻瀑布的步道。我先继续往前走,公路穿过山壁,前面有一“金字桥”,桥旁有步道通往下方,可前往往三貂岭车站。我因而确认刚才看见水泥阶梯就是正确的登山口,于是回头,将车停于登山口(注3)。
从登山口往上走,是一小段之字型的陡上水泥石阶,来到上方处便与一条横切而过的步道交会,取左行,循步道通往梦幻寺。步道从此变为平缓,步道铺着一块块石板,舒适好走。约六分钟,路右侧有一古老的土地公庙“三灵宫”,庙身为砂岩堆砌,因岩面风化,门联字迹已模糊。拨开庙檐的红巾,可看见墙垣刻着“昭和十六年”(1941年),而“昭”字已损毁一角,“和”字亦摇摇欲坠。或许下次再来时,“昭和”可能已随风而逝。
续前行,路旁出现竹林及农垦地,约五、六分钟,抵达圣泉寺。圣泉寺是由一般水泥楼房所改装的。过圣泉寺,又约五、六分钟,抵达梦幻寺。梦幻寺为二层楼建筑,素雅而庄严,寺前有一片青青草地。循着寺前的小径继续深入,沿途林荫扶疏,山樱花及杜鹃缤纷花开,幽意怡人,约四、五分钟,渐闻水声。
不久,就看见前方树林间有白瀑身影。至步道尽头,瀑布就在数公尺外,但见飞瀑自崖顶奔腾而下,高约十来公尺,水瀑淙声回响于溪谷,步道至此转而为陡下石阶路,可通往瀑布下方的溪谷。步道旁则盖了一间禅房,有僧人在此修行。石阶陡下,因临瀑而湿气重,石阶多苔藓。我步履谨慎而下,来到溪谷处。此时溪谷无人,梦幻瀑布遗世而隐身于此,瀑布幽而雅。我独行至此,幽人对幽瀑,也觉得彼此投缘。除幽人幽瀑之外,此地还有小鱼群在溪谷浅潭里悠游。
观瀑十分钟,然后返回走,回到梦幻寺。乍看“梦幻”寺名,似与庄严的寺庙外观不相衬。“梦幻”两字总会让人与“绮丽”、“飘逸”、“浪漫”联想在一起,例如“梦湖”、“梦幻湖”、“梦幻瀑布”,佛寺如何取名为“梦幻”?走了几步后,才想起寺名当是来自《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回到登山口,我开车往下走,停于下方的三貂岭隧道旁的空地。接着前往三貂岭小村,继续今天的另一行程。我从三貂岭小村爬过鱼寮山,走“幼坑古道”出大华车站,然后再搭平溪线火车返回三貂岭车站。
在三貂岭车站下车,已是三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我继续我的三貂岭行程。我初次来三貂岭车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三貂岭车站外貌依旧如昔,废弃的号志楼依然孤寂的伫立于月台一角。号志楼的楼梯入口原本有设栅栏,已被移走了,于是我爬上号志楼,却发现一、二楼之间的楼板悬空,号志楼内堆满废弃的杂物,像是个垃圾场。
我走出车站,走往三貂岭隧道的方向,沿途目光朝向基隆河对岸,不久就看见“三瓜子隧道”遗址,隧道口裸露在基隆河河岸与侯三公路之间。下午时分,和煦的阳光斜照基隆河岸,河床、山壁、隧道口的砌石与泥土,映出黄金般的光影,光影明耀而动人。隧道口上方的草书题字不容易辨识。曾有文史工作者冒着危险攀岩上去探查,才能确认隧道口匾额的题字及落款内容。隧道上方的匾额以草书写着“至诚动天地”。
我记得初次看见这个隧道口的照片及这几个草书字迹时,内心有一种震撼。“三瓜子隧道”工程大约完成于大正七年至大正八年之间(1918-1919年),为贯穿三貂岭的铁路隧道工程的其中一段,距今已有八十几年历史。“至诚动天地”这五个字不仅象征着这项工程的艰钜,也反映出一种浓郁的人文思维,所以能历经久远岁月而感动后人。假如当初是书写“人定胜天”或是“怀恩怀德”,我想带给后人的观感印象或许就会完全不同了。
“至诚动天地”是由当时台湾总督明石元二郎所题字。明石元二郎于大正七年(1918年)七月就任台湾总督,在台任职只有短短一年三个月而已。不过他却是日本统治台湾五十一年、十九位总督(注4)当中,惟一死后葬在台湾的总督。明石元二郎任期短暂,但任内规划嘉南大圳及开发日月潭水力发电,政绩卓著。大正八年七月,明石元二郎因生病而返回日本就医,同年十月二十六日病逝。其家人依其生前遗愿而将他葬于台北市的三板桥墓地。三板桥的现址在林森北路附近。
“明石元二郎”这个名字在台湾早已被人遗忘。民国八十六年台北市政府强制收回林森北路附近被居民长期占据的市地,以整建为第14、15号公园。拆除大批违建时,人们才发现杂乱的违章建筑区里隐藏着一座被人遗忘的台湾总督坟墓,尘封的历史记忆才被打开,“明石元二郎”这个已成梦幻泡影的名字才又被世人所忆起。
旅游日期:2005.03.16
——本文转载自Tony的自然人文旅记 //www.tonyhuang.idv.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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